“呼……苏逐墨,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不在的时候,你能永远记住你就是苏逐墨吗?”
驾驶座被放平,苏逐墨仰头看着月予忆,在那一双沉静的墨色眼眸中,看到了都是化不开的悲伤。
在那一刹那,苏逐墨仿佛看到了自已正在月予忆的眼眸中溺亡。
他是相信宿命的,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十五岁的苏逐墨会走进亚尔林的画展,为什么二十二岁的苏逐墨会被月予忆牵着手,走出浓稠的雾霭。
如果月予忆不曾存在,此时的苏逐墨是否还会存在,是否会坠落在某个无名的深渊。
苏逐墨不能做出最斩钉截铁的判断,但他知道,那样的自已绝不会快乐。
所以苏逐墨感谢宿命。
月予忆一定也是如此。
苏逐墨伸出手,握住了月予忆脸颊边上垂落的一缕发丝,认真地说:
“我能,我能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现在轮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阿月。苏逐墨很爱月予忆这件事,就算忘记了,当我再次提起的时候,也不要拒绝我,好吗?”
月予忆闭上眼,一滴泪水自她的眼角骤然坠下,沿着苏逐墨脸颊上半干的泪痕滑落。
“我不会忘记的。”
————?————
亚尔林的工作室依旧寂静,挂着各式画作的长廊中,曾经回荡着悠扬的小提琴曲,如今只剩下空旷的脚步声。
“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月予忆走在苏逐墨身边,轻声问。
有关于苏逐墨的情感,有关于亚尔林的情感,都在一寸寸减淡。
她的记忆就这样被吞噬成千疮百孔的样子。
苏逐墨小声地把他所知道的、有关于亚尔林的一切全都讲给月予忆听。
可是苏逐墨知道的太少了,有些月予忆提出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更令苏逐墨感到无力的,是这些问题即将无人能解答。月予忆和亚尔林的情感和记忆都在逐渐消散,很多事情,或许亚尔林也不记得了。
长廊走到尽头,踏进地下室,冰凉潮湿的气息逐渐蔓延。
空旷的大厅中堆满各种艺术作品。有的精妙绝伦,有的只能被称为废品,都是亚尔林这些年到处捡回来的“宝贝”。
大厅正中间,停着一口木棺。亚尔林坐在棺材里,笑着向月予忆和苏逐墨招手:
“好久不见。阿月,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放在小仓库里面啦。”
月予忆紧紧抿着嘴唇,快步走上前。
她盘腿坐在棺材外,在亚尔林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一定要撑到最后才告诉我?”
亚尔林苍白的皮肤已经与银白发丝融为了一种色调,属于吸血鬼的尖牙没有办法继续隐藏。
亚尔林抱歉地笑了,用嘶哑的声音回答:
“原本以为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结果没找到,还故意瞒着我?”
“阿月,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有关于你的好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亚尔林颤抖着声音,抬起皲裂青白到可怖的手,轻柔地抚过月予忆的头发,苍老疲惫的声音带着遗憾,带着释然:
“但是我还记得你说过,如果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你会害怕。幸好,我还记得要和你道别。”
苏逐墨站在大厅门口,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位吸血鬼,直到眼眶发酸。
他们是被背弃了时间的旧世纪孤品,无可修复,只能逐渐化为齑粉,无声地消散。
苏逐墨有幸成为唯一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