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得了旨意,行刺杀之事的佝偻老狗,此刻他浑身焦黑,除却要害处,几已不见丝毫衣衫,周身皆伤几已不见完好皮肉,唯有几处微翻的伤口,显出鲜红血肉,方能瞧出来人是谁。
忠齐现身一瞬,静谧院中君臣二人,神色各异,九五依旧平淡如常,身旁严若海面色已是骤变,不过好在常年伴驾,几是一瞬,也已恢复如初。
平静如水,但暗涌却翻,九五眼角继续皱纹,缓缓堆砌,面上似是笑容,但眸中却凝冷意,忠齐此状,刺杀成功与否,已是显而易见...
懂圣心的,可不止严若海,若论伴驾,忠齐这么多年来,可谓侍奉左右,落定身形之时,一如严若海般,不曾开口,只俯首而跪,一言不发。
瞧着自己身旁两大亲信之人,如此模样,圣上眼角弯得更深,打量片刻,平静开口。
“平身吧...老严,你先行养伤,待伤好了,再来见驾...”
严若海暗道不好,如这老狗如自己一般,只是受伤而归,还则罢了,如今他这番重伤模样,自己在圣上心中...想至此,不由暗骂眼前老狗实在诡诈,明明是他提出要放那公子一条生路,此刻却是如此重伤。
来不及思忖,并未遵旨而退,反是跪地叩首:“禀圣上,臣严若海请旨,再去取那公子性命,若不得手,不回见驾...”
“哦?老严为何倒显急切...”圣上饶有兴致望向跪地请旨的宗师,意味深长道。
比起忠齐,严若海到底还是不如他沉得住气,或许是知晓自己在圣上适才那句话出口之时,已失了圣心,现在挽回,或有一线机会,否则当自己踏出此院门后,不仅无法借此事化去自己那义子之危,就连严氏上下,也会被自己带入危局之中。
“此事不成,罪责在我,如我能入林助得一臂之...”说出自己心中之言,企图挽回圣心的严若海,话未说完,却听得眼前九五,仰天而笑。
那是掌控一切的笑声,是看穿一切之笑,许是笑得尽兴,已不顾身前还跪着自己最得力的臣子与近侍,九五兀自回身,负手而行,不知是在说与两人,还是说给那隔空对弈的棋手。
“这一手借花献佛,使得秒啊...只此一手,无愧那无双之名...”
华服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没小院厢房阴影之中,跪地的两人还不知该如何应对,但不消片刻,笑声毕时,九五之声已然恢复如常,从容之声再传。
“老严...忠齐,你二人都退下吧,各自养伤,待恢复了身子,再来见驾不迟...”
此番圣意,比起先前只让严若海退下之时,虽稍有不同,但却让严若海与忠齐二人皆已明了,今日之劫,两人都能安然而退了。
待得屋中声音落下,跪于屋外的两人这才暗暗相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敌意,随即齐齐起身,面向厢房,缓缓退去...待得屋外两人退出远离片刻,厢房之中,方才传出轻微碎裂之声。
恰有日光透过窗棂,映入屋内,方见房中之景,昨日对弈纹坪之上,黑白二子交错,唯独此前凝光落子之处,已被一枚黑子所替,不同先前,黑子已是深深没入纹坪之中,适才轻微碎裂之声正来自于此。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岂能轻易化解开来,此时早已退出小院的两人岂知,那双闪烁红芒双目,正于厢房之中,阴冷凝视,不过当晨日之光彻底映入厢房之时,那双邪恶双瞳,已然消失不见...
晨日既升,汴京城中百姓亦是早起营生,行色匆匆,即为眼下,也为将来,小贩们推着车不停赶路,想趁着时辰尚早,能抢得好摊位来,独轮木车之上已装满今日欲卖出果蔬,正当兴冲冲低头赶路之时,却觉车前一顿,立时重心难稳。
“哎哟...”小贩不是习武之人,失重而倒,新鲜果蔬顿时翻落在地,就小贩本人,也被独轮木车压倒,伤了腿脚。
此等场景,也属寻常,故而周遭行人,不曾因此驻足,而那小贩,也是淳朴之人,并未因此相讹,只是微叹一声,今日倒霉,而后忍痛起身,伸手去捡散落于地的果蔬等物,只想着待会更要加快步伐,方能抢到好摊位来。
但当小贩一瘸一拐,弯腰捡取地上果蔬之时,却有一只手掌递至面前,指尖还攥着一物,非是果蔬,而是一锭明晃晃的银子。
顺着捻着银锭的掌心,向上望去,只见一人正定定瞧着自己,此人披头散发,但却并不腌臜,反倒是一身宽袍长衫,玉带束腰,显得随意至极,此刻被散发稍遮的双目,却带着继续笑意相望。
虽是笑着,可他的眼神之中,却透着继续寒意,小贩售卖果蔬,也算是见过些人,只此一眼,就觉心底生寒,哪敢再望他手中银子,连忙避开目光,口中不住道歉:“对...对不住客官,是...是小人推车赶路,太过鲁莽...”
散发之人,却不在意,稍敛眼中笑意,目光微移,望向身后,随行几人,立时领会散发之人心意,忙各自散开,将小贩散落果蔬一一捡起...
人多自然快,不消片刻,散落果蔬已被散发随行几人,尽数捡来,随着独轮木车扶起,虽是摔烂了几颗,倒也没什么损失。
时至此,散发之人方才开口:“小兄弟莫怕,我等不是恶徒,而是有一事想要请教,这锭银子,是我等赔你摔烂的果子钱,亦是问路之资,莫要推辞。”
小贩听得此言,终是放下心来,不过淳朴的他,却不肯受意外之财,推辞开口:“客官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这银子太多,且我这几个果子也不值这许多银钱...”
散发之人,似也不想于这小贩多言,不待他推辞言尽,便一把扯过小贩,将银锭塞其怀中,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物,开口问道。
“你可知这汴京城中,是何人家,用的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