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龙血的味道迅速飘散开来,涌入众人的鼻腔,提醒着他们眼前的这一幕有多么真实。
即便失去了头颅,上半身亦是从中间裂开,这头曾经执掌着南洪水陆的黄煞毒龙仍旧没有死去,它只是再无斗志,伟岸的身躯踉跄的朝前方奔去。
西洪就在前方,只要迈过那条线,似乎就还有希望。
然而那墨衫青年手执金纹玄刀,就这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每一次挥刀,都是让柯家太子的残躯上多出一道骇人的豁口。
嗤啦!嗤啦!嗤啦!
猩红的血浆不断溅洒,柯家太子本就踉跄的步伐也是愈发缓慢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摔倒下去,直到整个身躯都被染成暗红色,随着沈仪的再次抬臂,那柄长刀终于是狠厉的从他肩膀嵌了进去,一直深入到胸腹才停下。
“呼。”
沈仪缓缓松开手掌,就连指缝间都被黏糊滚烫的血浆沾满,他略微抬眸,看着眼前这道残躯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摇摇晃晃的止步,随即再无生息的朝着前方坠去。
他将柯家太子的尸首收入扳指内,这才缓缓转身看去。
“……”
在被这视线稍稍扫过的刹那,程孝元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真的很难想象,会有人以这般淡漠的神情,却如此凶狠的挥刀,将一头天境龙妖活生生砍死在水域之间。
“还愣着作甚!”
黄文法一声低呵,让程孝元顿时回过神来,想起了先前沈宗主的吩咐。
两人齐齐掠出,使出镇岳法,化身巨大的屏障一路飞驰,将那即将动荡开来的气息拦在了南洪范畴内。
“原来是这么个天地异象啊。”
程孝元脸上神情惊惧中又携着几分古怪,全力施展法诀的同时,不由朝着旁边的黄文法瞥了一眼。
怪不得对方在玉简传出消息时,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想必是对沈宗主的行事作风早有了解。
还真是说杀就杀,说一个不留那就是一个不留,不带半点商量余地的。
“有劳二位了。”
有搬山宗这两位宗主相助,倒是省了沈仪不少的麻烦。
他目光落在那座幽冥大府之间,随意一步踏出,便是来到了它的面前,然后挥手撤去了这神通,显出了其中那条将身子像蛇一般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的身影。
从最开始的癫狂暴怒,到此刻把脑袋埋在身躯当中。
祁昭义哪里还有半点天境西龙宫长子的模样。
听到了身旁的动静,它怔怔昂起首级,那双眼眸中的精气早已溃散,只余最后一丝神魂维持着生机,而且连这最后一丝,都犹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
即便如此,在看见这一袭湿漉漉的墨衫身影悬立于面前时,它的瞳孔还是本能的紧缩,犹如山岳般庞大的头颅迅速往回缩去。
那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惧意!
沈仪探出手掌,修长五指温和的搭在了它的额头上,两者的体型差距已经到了山脉与蝼蚁的程度,好似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
在这手掌之下,祁昭义眼里的恐惧终于消退些许,缓缓闭上了眼眸。
那残破到极点的神魂,已经不支持它再记起面前之人的身份。
但刹那间,骨子里对于危机的本能,还是让它整个身子猛地一颤,只见青天卷荡,周遭天地气息被瞬间抽空,汇聚于那只白皙染血的手掌间。
咔嚓——
祁昭义拼命的想要远离那布满血腥味的恐怖身影,然而以它此时的状态,早已无法掌控这具龙躯,更何况去抵抗全力施展下的神岳镇青天,只能绝望的感受着头颅开裂,乃至于连咆哮声都发不出来。
在浩瀚的巨力碾压下,这枚硕大的龙首逐渐变形,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直至彻底炸碎开来!
漫天血雨中,沈仪缓缓收回手掌。
两头天境中期的龙妖近乎同时陨落,让这片天地的气息动荡到了极点,浓郁的血腥味顺着这气息扩散至了整个南洪!
连绵的云雾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仿佛有一轮大日落山,让这整片水陆都陷入了夕阳的笼罩,只是这夕阳中携着那化不开的杀伐味道,让人看得心中隐隐有些发寒。
“……”
宝花宗主紧紧盯着天际的沈宗主,直到此刻,对方暗红的长衫上,连一滴属于他自己的血都没有。
仅凭一己之力,连斩两头龙妖,竟是毫发无损!
整个南洪,能做到这一点的,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南龙王一位了。
这位年轻的宗主,在短短时间内,已然成为了比肩龙王的存在,哪怕尚有不及,但已经让人想象不出他的未来到底会惊人到何等地步!
宝花宗主先前还觉得自家徒儿在南阳宗的时候,没机会与这位沈宗主好好叙叙旧,解一解心中的相思之苦,乃是一件颇为可惜的事情。
毕竟世间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求个结果。
现在却突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就凭沈宗主的表现,若是徒儿真有机会与对方稍加接触,就此沉沦进去,怕是下场要比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还要悲惨不知多少倍。
对于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连望都不要望。
“沈仪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收起玉角银龙的尸首,沈仪朝着宝花宗主拱手道别,这才祭出黑云消失在天际。
毕竟当时离开时没跟邓前辈说的太明白,天境生灵的陨落又会传出难以掩盖的气息波动,他也不希望几位盟宗的宗主过于担心,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还请沈宗主放心,我等必定不让这消息传出南洪。”
三人齐齐拱手回礼,目送着沈仪离去。
随即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复杂,受到的震撼太多,以至于到了有些麻木的程度,想要说点什么,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有一点的是肯定的。
南洪,从此要变天了。
……
南洪七宗。
邓湘君在几位师兄弟的注视下,满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所谓一问三不知。
沈宗主去哪了,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这些质问,他张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让你去找沈仪,你把他的道牌给带回来了?”
叶鹫眼角抽搐了几下,一口气憋在胸膛,差点没被气死。
“此事也不能怪邓师兄,沈宗主做事就是这样的,他有自己的想法。”
姬静熙虽同样担心,但毕竟和沈仪一同去过西洪,对这位年轻宗主算是有些了解。
“我留又留不住,追也追不上,我……我……”
见终于有人能理解自己,邓湘君终于露出些许委屈。
“我这是怪他吗?”
叶鹫烦躁的挥挥袖袍:“那几条泥鳅现在可都不在此地,谁知道会不会去埋伏沈仪,咱们连个找人的方向都没有!”
先前南龙王的长吟声,他们同样也听见了,这头老泥鳅的情绪明显有些不正常。
叶鹫倒不是信不过沈仪的实力,只是……
“如今已经撕破脸皮,它们什么下作手段使不出来?”
“嘘。”
齐彦生突然抬起头,伸手止住了几人的交谈。
他蹙眉盯着天际,看着那迅速铺卷而来的红晕,犹如一条接连天地的线条,将整片天幕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见状,几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以南洪七子宗主的身份,他们什么没见过,像这般景象,更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但也正是因为认出来了,所以才呆滞在原地。
天境强者的气息太过浓郁,他们的陨落会导致这些气息重归天地,引起各种异象,即便在整个洪泽,也是数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场景。
但就在南洪这偏僻之地,就这么几天时间,便是看见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