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忙得累了、乏了,午膳也未食几口,若离便静静地伏在案上睡下了。
这一梦--
却终未平静。
迷迷蒙蒙中........
隔着稀薄的雾色……
她看到小令氏惊皇不安下湿润的长睫栗颤在扑朔的火光中,看到徐振遍身征战的伤痕和苍桑倾颓的面颊映照在斑驳熹微的烛影下,看到徐斌眼中愈燃愈旺的炽热而愤懑的熊熊焰火......
和一双莫名熟悉却莫名又神秘着的溟溟幽瞳。
呆滞却又明净
无神却又溟灵……..
他们,
在不远处,
隔着稀薄的雾气……
静静地望着自己。
自己也在望着他们。
想过去,
却迈不开步伐......
想说什么,
却说不出任何话………
只远远望着。
....
忽一瞬刺眼的白光划破空寂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她看不清那洒着鲜血的白刃后的脸........
只觉顿时落入幽深的湖底,冰冷污浊的湖水如蛇般缠绕着身体,紧紧呃着喉………
她无法呼吸!
只觉令人作呕的水流不断涌入肺里........
她看不到光!
只觉愈来愈暗....
愈来愈沉.…..…
愈来愈深......愈来愈深
猛然张开惊惶错愕的双眼,她下意识感受着自己错乱的心跳声,只觉喉咙干涩。呼吸却仍止不住地剧烈抖动。
内室已经通亮,不远处传来夜烛柔和的幽光。
她稍稍平复心情,却已无心再多想方才离奇的梦境。环顾四周,四下无人,内室的落地垂纱却不知何时被人放下,此时正在窗间隐隐透入的寒风中翩翩起舞。
而自己身上,不知怎的--
那件狐裘还在!
若离的心猛地一沉--
有人来过!!!
她轻轻掀开轻薄如翼的纱绸帘巾,蹑手蹑脚走近外室。
刚过转角,远远的,她望见他
博古架旁,漫不经心翻阅着古籍。
从背影望过去,很沉静,很深邃,很神秘,却很陌生……
黛袍静影,暖烛幽冥,宛如一幅静默的水墨画,述说着他不为人知的故事……
“徐..….”
一开口方反应过来欠妥,她噎了声,默默咬着下唇。
但他似乎已听见了,手中的书册也无声地合上了。
忽地一阵未曾初尝的惊惶与紧张划过心头.......
忽然一切虚幻的静谧打破后,随之而来的是现实的尴尬和严酷.......
忽然间不知如何相处……
自从昨晚刺伤他的手,便未再见过吧……?
即使昨晚隔着素绸红纱,也未曾正目平心瞧过吧……?
在抗拒吧……
在逃避吧…….....
霎那间,忽恍如隔世,不知如何面对........
只觉一切都陌生着。
他.......亦陌生着。
忽然后悔自己唐突开口扰了这片宁静,忽然遗憾亲自打碎了面前似真似幻的水墨画……
远远的….…她愿欣赏它...…
待近了,
便警惕了……便惊惶了………
恐惧了。
眼见他已转过身望向这边,像是被什么噎了喉咙般一时语塞。她默默垂下头,忽闪着长睫,游弋着眼神,颤抖着薄唇,犹疑许久方改了口:
“王……王爷………”她规矩地屈膝行礼。
如此叫出口,如此行着夫妻礼,却总觉别扭。还带有莫名的生涩……
她知道.......
虽然名分已至此,
于他,
于已,
却皆仿如一张白纸。
彼此陌生着…...
她不想过早地断言这份陌生感来自于抗拒,却莫名承认它会持久下去......
她不想说这份恐惧来自于不该有的多余警惕,
却莫名信着它已深驻心底挥之不去……
垂着头,她听不见徐振放下典册的声响,听不见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只听得心跳声愈来愈重。
只听得自己屏着息凝着气,不知冥冥中在害怕什么。
他渐渐来到她面前,周身还带着窗外冬雪的寒意。她感受着那股寒意的逼近......
他望着她如受惊的雀,未言任何,此时只想轻抚她苍白清冷的面颊,慰她无需如此惧怕……可稍稍抬起手,她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又下意识地咬着唇屈了身,却是始终垂着头未敢瞧他一眼。
她的动作细微,他却十足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和忌惮。
他伸出的手臂木然悬停在半空,沉默片刻,他欲探她双双攥在胸前的玉指,问她亦寒否………可将将动辄,余光中便现出她那细微的动作:
那如笋若莲的纤纤软玉……
倏然间...….叩得更紧了些.....
一切都如此僵化……
一切都如此疏远、陌然。。。
如此安静.......
他望着她,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