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细细想来也是,与己何干?
楚樱见若离不为所动,心中更是焦急,话语间也更无章法:
“话虽如此,可将军当日送我入宫光明正大,也是陛下主动相中的!而如今陛下行的却是暗地里投毒趁人之危的小人之事!”若离没想到她的焦灼竟至如此口不择言。
见若离不言语,她继续道:“说来这事也不全为报复!陛下也正好借此机会驳了他的求娶状,自可名正言顺把公主留在宫中,一举双得!这多多少少和公主也是牵连一体的!公主今日若不去阻止,他日的'将军夫人’若给将军捅出什么篓子,公主定会心亏后悔!!……'
她一连串的情绪神态愈来愈演变成一种斥责--一种剖开内心深处而发问的深刻谴责!暂且不论身份地位,光是听着她冠冕堂皇地将自己与旁的事无厘头地硬扯到一起,便似一种道德绑架、令人顿时心生怒火。
她大张着双眼望着若离期许着什么。
“我、、、不欠他的!”
若离亦望着她,四目相对,却顿时无声。
只一番烛火燃烧灯捻的簌簌声诠释着安静之下的澎湃汹涌。
若离渐渐扶着案桌站起,她惊异地大张着双眼呆愣地望着楚樱很久 --自她说出忤逆父皇的话便不知觉放下了茶盏移目望向她………越来越惊,越来越怒,越来越责,越来越悔!--悔当初为何没有看出来她竟彻底是秦陌寒的人,还硬生生地被她高超的演技--不!是被秦陌寒教她说的早有预谋的一番说辞骗取了信任!
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却还是相信了这个实实在在活在眼前的
人………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悲,都那么真实,都那么令人动容……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只为博取自己信任而佯作的!
“你……你到底……还是他的人。
很轻、很静……
若离垂下眼帘,嘴角不禁僵硬地颤动几下,轻蔑一笑。
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如此失落。
这安安静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楚樱无了话,无数语言到了嘴边却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亦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从没有谁告诉过她该是谁的人,今晚自己对将军的在意让她自己都震惊了!不知是当初在妓院无人帮衬之下施予的恩,还是在那之后的时日里赠予的意,却让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情!--在军营中的数个日夜未曾打破,在陛下身旁的半个年月未曾打破,到公主身边遇了温暖仍未曾打破….
只是若离方才的话着实伤了她,她不相信这些共处的时日公主对自己的真挚毫无感觉!她不信如今只凭着自己在意将军、她便已认定了自己欺骗背叛!若这情谊从此断了,那自己一直以来还历历在目为她付出的、和她交心的又算什么!?
自她的话中说出来,却像是模糊的泡影一般--一文不值,摸不着,看不见……一不小心便随风散了,破了,再也寻不见了……
她突然安静了,委屈了,两行明晃晃的泪珠映着烛火余晖倏地潸然而下……
若离自知方才的话过了,便不再说什么,径自饮了手中的茶出了帐,就当还她个人情。
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父皇此次做的确实过了。
而他--今晚注定孤立无援……明知是父皇做的,他又怎敢明目张胆推辞?又有谁敢明目张胆帮他呢?她未带任何人,径自行至将军帐门口,却只见帐内烛还亮着,外面只有郢昭上夜。
方走近些,只见从主营处来了个歌女样的宫人,流仙裙素纱银裹随风飘摇。她端着茶盏,打扮妩媚妖娆,样貌摄魂勾心,一颦一笑一步一摇令人动容,姣好的面容映在营外的火把余晖中泛着朦胧的红晕,神态气质极像是训练有素的勾栏瓦巷之人,可腰间却系着一品女官的令牌。
宫中的一品女官不过三五人,若离皆识得的,可这一位却不曾认得……若离忽想起大哥先前跟自己提到的府中死的侧妃,亦是父皇赐予的一品女官,被大哥发现盗取机密又屡次谋杀府内要员而处死……肖煜王爷也无意间谈起过府中贴身婢女类似的事……
难道….…父皇特意暗中培养了一批忠心的妙龄女子临时封赏、通过各种方式置于各个朝廷要员身边、只待有朝一日剑走偏锋棋出险招!!!
!?
若离顾不得许多,忙赶上去:“姑娘留步!”
那女子见了若离大惊失色,忙屈膝行礼:“公主殿下!”
自己还不认识她,她倒先认识了自己!看来自己方才对父皇的胡乱猜想并非毫无道理。
“真是个标志人物!”若离正面拦在她面前,刻意上下打量着她、面带笑颜惊奇赞叹。
“本宫刚回宫,现下………宫内又被不知名地改了风景……身边正缺人!”她故意绕着弯子,且看她如何反应。
“姑娘直去本宫营中罢,楚樱姑娘自会安排!”若离说着顺手抢了她手中的茶盘。
那姑娘本未经世事,又未想到被若离横插一杠--这与她先前预料的完全不同了--先不说“战神夫人”的美梦破灭了,就是陛下那也难得交差,一时呆愣了头脑一句话都答不出。
“去吧!”若离见她愣住,不禁轻笑。
“是。”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只得僵硬地微微屈膝应着。
她自知眼前这位蓄意挑事的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圣女殿下,陛下见了都要让她三分,自己在她面前更是如一只蝼蚁。
她默默朝若离示意的方向走去,随着意识愈来愈清醒也愈来愈失落,失落这样的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无厘头无原由中擦肩而过。
然而,一声浑厚粗犷的男音让她重燃了希望:“等一下!”郢昭远远喝住了
她。
他过来向若离匆忙行了礼,为避免若离难堪,他稍稍凑近压低了声音:“公主殿下,这毕竟是陛下的安排,将军尚且没说什么,您又是何必呢!?”
他有些担心她,亦不愿她搅进来……确切的说,自从在军营第一眼见到这个追逐着自由、肆意放任的小丫头便注意到了,却时不时挂念着担心着……..
“他尚且没说什么?这宫中何时变成他在我上头说话了?”她缓缓抬眸质问着郢昭。自己本是来救他的,方才和楚樱的气还未消,又被他的手下拿着他的威名压了自己一头,真不知自己自讨着来受的什么气!
“公主明白….臣…..…并非此意。”他垂下头,也知若离说的无厘头的气话。
说到底,她确有怨气:
--自从他送采菊来这里、在还未曾谋面、一切都还在陌生恐惧之时当头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起.......自从在禁苑前的冥冥宫灯幻影中毫无怜惜招招致命的打斗起………自从在将军营中人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丝毫不在乎皇室尊严起……….自从他不问自己意愿而暗中杀了胡戟、自从他在那个深夜将自己掐得满脸满颈鲜血…………他便从此陌生了……
甚至……成了宿敌.….…
他像是满身带刺的荆棘,稍走近些,便会遍体鳞伤。
经历了这些,若离也渐渐懂得了知难而退。可今日的事,她只想无愧于心。
“既是陛下赐的便是他的。本宫是公主!还抢不得他的人了!?”若离故意佯作听不懂他的话,只胡乱地强硬拉扯着无端的道理,只为将那个女人遣走便好。
郢昭刚想开口,望见旁边站着的女子却觉不妥,遂欲言又止地犹豫片刻,示意若离借一步说话。
“拿着。”若离将茶盘交给一脸茫然的素衣女子,好奇地跟过去。
他们稍微离开些,他仍不放心回头望望,再次凑近压低了声音:
“方才臣私自验了那酒盏,根本不是什么销魂散,是.....…”
他敏敏唇,“………竹芝蕻………”
听到这个名字,若离内心骤然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这是禁药,几代以前便失传了!
她亦知道,郢昭也知道--今晚他逃不过!若不送个女子进去与他发生些什么,那药效之烈……今夜………定是他的死期!而那送去的人,今夜之后,也多半无命享那后世之愉!!
父皇此番终究是下了狠手……他未极预料,又如何逃得过!!!?
若离骤然无了声,无了任何话辩驳,只不声不响地默默转身….….
一步一步,她能感受到脚踩着秋叶白草的沙沙飒飒.........
她犹豫,她心悸,
毫无坚定的脚步却仍毫无节奏地继续.......
她走到白衣女子面前,轻轻托起茶盘,
朱唇轻启,安静淡然:
“我送进去。”
她扬起面,僵硬地抽动嘴角,冲她宽慰一笑。
她不等她回应,只托着茶倏然转身,向着那淡白帐帘背后的滢滢烛火走去……
步伐愈来愈快,愈来愈疾……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面前愈来愈快地放大的白帐烛光勾人心魄……!
从这片星空下望去,面前的帐中似无事发生般安静祥和,白烛幽幽冥冥的光影颤抖在青布帘间,帐内无一丝响动……
他........
还活着吗?
她想看他一眼......
只想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