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梦....
好长,好长。
..….长到不愿醒来……
长到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或一切,都未曾开始过…...
混混沌沌中,若离一直睡了三日,契凌王敕令所有御医照看。宫中各妃探视的探视,陪伴的陪伴,虽皆对昨晚公主喊的那番话各有计较,但再多事的人也知不往枪口上撞的道理,若在此时编出些门道来只能在陛
只有她没来。
--那个从前的两小无猜,那个昔日清纯爽朗的女孩。
这日正午,恍惚中,若离睁开了疲倦的双眼,阳光射入视野,却倏忽间恍如隔世。
整个身体无丝毫力气,她环顾四周--无人。--除了肖贵妃静静地半伏在床边沉睡着。
这个女人纵然有千百种不是,纵然招了自己憎恨,至少她在这一刻是美好的:她紧闭着双眼,眉梢微簇,略显疲倦,浅淡的妆容映在脸上无比慈爱,里里外外透出一种纯粹的知性美。
她……应比母亲小些吧……?
而此时对自己的彻夜照料却更像母亲的痕迹。
可若仅为愧疚,又何苦这般通宵达旦床头案前?
若离有一刻的动容,忽不忍吵醒她……她想到这个美丽知性的女人将要被永远关入暗无天日的地方却不自知,却心生不舍。
是人都会同情弱者吧……
…..只怪有些人手段过于“高明”,相形之下,她的罪责--那些自己不曾亲眼见到的罪责--却倏然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时,肖贵妃醒了。看到若离醒了立即显出欣喜却担忧的神色。那神情如此自然流露……却不似佯作的。
若离每次看到她的热情、宽容、护佑时,总觉与番锦、睿姬、祁兰她们那成熟的完美无瑕的伪善微笑不同--她像是真情流露,她有着一种她的年龄不该有的慈祥....但,若离始终不愿相信。--她宁愿相信这是为当年母后的愧疚,宁愿相信这是她伪装得更高超罢了……
“公主可算醒了!”
她温柔地问候,随而起身为若离倒了杯茶。
“身上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娘娘关心。”若离冷言,毫无善意。
她接过茶,呆滞地望着茶碗里自己苍白的面颊……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一切…....
都不是梦。
她默默捧起在指尖颤颤巍巍的茶碗一饮而尽,肖晴落担忧地静静望着,欲言又止,她听出了若离的不友善。
无多时,肖晴落唤了太医为若离诊脉,几经问询,若离却为采菊之事伤感,一时无法自已。又偶然看到袖口沾染的干涸的墨汁,忽心生阵阵悲痛,泪也悄然在眼眶中打着转。
“王上今儿早晨已经下令赦免采菊了,只是刚从狱内出来的身体不洁,恐冲撞了公主的病,才未让进来。”肖晴洛看出了她的心思。
“陛下下完旨便去了军营,估计今晚才能回来。公主别嫌我多嘴,陛下最近忙的得疲倦,这大监的事又必须得找出个元凶。若一时找不出来,这采菊又被救了,陛下也只能不了了之。这面上看着…………也就是陛下自己担了。陛下又免不得白操心,还枉受一阵数落……这后宫的人皆与前庭有些关系,该知道的早知道了。陛下若明处护了短,他日又何以立威……”她长叹口气续言,“公主还需体谅陛下才是。”
这番唠叨倒像一个母亲,她对父王的维护体贴绝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妻子。若离惊异于自己竟把她的话听在心里并认真体味着。
不过最令她高兴的是采菊重见天日,不负自己的一番付出,再痛再苦都值了。
“公主身子乏就再睡会儿吧,我就守在这。”她仍旧善意地关切着。
“嗯。”若离依旧冰冷回言。经了这许多,缺乏安全感的内心始终害怕被所有久经事故的女人看穿心思,她已经不起再被戏弄再被利用。此时,她只想将自己全副武装,离她们越远越好。
肖晴落扶若离躺下,细致地为她盖好被子,塞好被角,继而坐在不远处的案前,借着昏黄的烛光做起刺绣。
身心俱疲,心里的大石却终于落了地。若离不知不觉昏昏睡去,不料想一睡便到了晚上。
“姐姐!离姐姐!姐姐好些没有?外面徐振王爷迎亲,好不热闹!姐姐快来看啊!”那小皇子枫泾一进来便飞奔向若离床前,不管不顾抓着衣裳襟被就是一顿摇晃。
肖贵妃本已在案前昏昏欲睡,被这猝不及防的声响吵醒后紧赶过来把枫泾拉出一点距离:
“嘘!公主在睡着!别吵着了!”她俯下身,柔声细语告诫着儿子。
若离转个身面向他们,“没事~我早醒了。”
见枫泾来,心情一时好了不少。虽面色倾颓苍白,仍尽力投以明媚的微笑。
“姐姐可知?今日有两桩喜事!其一者:睿姬的兄长徐振王爷娶妻,虽说娶的是侧妃,但阵仗可是大得多!那车马红灯都排了好几道宫巷!这其二……”他突然坏笑:
“嘿嘿,是与姐姐有关的!听说番北王携王子番骁来贺,姐姐猜那王子所来为何?”他透出欣喜的神色逗弄着若离开心。
若离的确开心,却仍体乏,静静躺着笑而不语。
“他呀!是来求娶姐姐的!”
若离愣了一刻,脸上的笑意浅浅消散,这却又是一处烦心事。
肖贵妃看气氛不对,遂拉枫泾过去,“好了好了,你让你姐姐多休息吧……这些事情过几日再讲也不迟的……”慈母的细语每次说出偏偏能打动人心。
“哦对了母妃!儿臣差点忘了!儿臣进来时发现一处秘密………母妃随儿臣去看看!”说着就将肖晴落往外拉。
肖晴落拗不过他,又不好扫小孩子的兴。便转身对若离笑道,“那我先出去看看,晚些再来陪你。”话音还未落就已被枫泾牵出了门。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母妃去了便知!”
“你呀!总是没正经!这次休要骗母妃!”窗外传来两母女有说有笑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万籁俱寂,忽一抹失落飘然而生。
这融洽的气氛景致让若离有些妒忌,那妇人果然更照顾自己的孩子一些………她突然自嘲地苦笑,笑自己刚才为何一时沦陷,笑自己何必在乎宿敌的宠爱,笑自己冥冥中妄想从她身上分得一份母爱的愚蠢希冀。
她也恢复了些力气,便想要出去透口气,同时也好奇那孩子所说的“秘密”为何物,便起身披了斗篷悄悄跟出去。
她远远跟着,只见他们行了不远,经过一处园林,那中间是红瓦映衬的亭台,四周幽深的假山环环围绕,将亭子包的密不透风。
枫泾悄悄拉着肖晴落躲在假山后面,若离也择个地方俯下身去,挑了个山石上雕镂缝隙向里面看去.........
四五个黑衣人,还有一个女人
番锦!
他们说的什么,若离没听清,只隐隐听到有“番怡彩蝶”的名字。
那枫泾扬起头,悄声对肖晴落抱怨,“上次儿臣告诉离姐姐她们要害彩蝶,姐姐还不信,非等要大难临头了……”这更让若离相信方才听的没错。
枫泾话音还未落,这一动便碰掉了几粒石子,莎莎拉拉地从假山上滑落下来落在地上。肖晴落匆忙捂住了儿子的嘴。
“谁?!”
“谁在那边?!”
番锦急了,那几个番北模样的黑衣壮汉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若离骤然心中一紧,照番锦现在的架势,今晚恐怕要开杀戒了。现在若所有人都逃了,自己便首当其冲成为她怀疑的对象,因为只有自己知道她会武功并且杀了太监,自己还与彩蝶有多年情谊,更甚有意与她争抢太子……她没有理由不针对自己!!!
如此手段的女人,若离没有把握在阴狠毒辣上赢得过她。
肖晴落正欲带着枫泾设法逃跑,方回身,猛然间,竟看到枫若离伫立在不远处。
......她.....
犹豫了。
因为.....
番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肖晴落自知现在逃跑不一定能成功,况且番锦有那些黑衣人帮衬,足以将自己、若离、以至于儿子全数灭口。
自己糟了祸事小,但连累了儿子.......
至于若离…...
自己已害这个小姑娘失去生母………若再推她出去….….
于心何忍?!
她的内心挣扎着,却只站在不远处深沉地凝视着若离的瞳孔,双眸在寂静的沉夜中闪着溟溟幽光,深邃而动人..........
只一刻,眼中滚动着晶莹的泪,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她拉紧了枫泾交到若离手上:“好孩子,泾儿就拜托你了!”
她的面容颤抖着,晶莹的液体已充满了眼眶,在幽深的夜色中焕发着盈盈异彩。
她向她笑,她不知这是安慰还是希求,还是还清罪孽的泰然或释然………却只在内心深处,滋生着隐隐不详的预感……
她预感到……她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预感到面前的这双充满血丝和清泪的明眸,像是死亡的双眼……!
呆滞……无神……促人心颤.......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未及若离开口,她已迅速转身--迎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奔去。
一切都太突然,慌了神的枫泾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中直想跟着母妃过去,却被若离紧紧拽住手臂。他顿时含泪回首望进她的眸中,那是渴望着她去救她的希冀,是对她阻拦自己的不解,甚至..……
对她犹豫不决的愤恨………
她却只僵在原地,怔怔地凝望着肖贵妃愈来愈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