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能够感受到同行的恶意,自古同行是冤家,崔先生他们登门,肯定是不服气,他跟日本人联手赚大钱。
如果日本人先找上崔先生,或许这些人比他更献媚。
陈宝祥这么多年,见过更无耻的人,当年韩长官在的时候,济南城六大鲁菜馆子为了争宠,向韩长官的几个姨太送礼,真金白银一箩筐,家家户户都没落下,已经传为笑谈。
实际上,那些人找韩长官,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而人家把他们当傻瓜,白吃白喝,每逢年过节,还要勒索送礼。
陈宝祥早就看清,崔先生他们虽然号称济南城鲁菜名家,实际上对于鲁菜的贡献微乎其微,只是守着几张祖上传下来的菜谱,无比珍重,奉为圭皋。
这其实毫无意义,从古代到现在,大家常用的餐饮调料都变了,用花椒和八角调味,现在老百姓都能完全接受,再遵循古代那一套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他是整天做菜的,明白济南老百姓的口味,那就是又鲜又咸,除此之外,毫不重要。
至于南方那些又酸又辣的东西,北方人吃不习惯。
传文低头出神,似乎还有话说。
陈宝祥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传文,不用担心,咱做的是米饭把子肉,正宗不正宗,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咱又不做鲁菜,就算在日本鬼子那里开饭馆,也是请鲁菜的师傅来做,又不是咱自已上手,济南城的鲁菜馆子骂咱们毫无理由。”
传文点了点头:“爹,就怕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咱陈家的名声就完了,以后在济南城怎么抬头?尤其是其他地方,听着风就是雨,传的人多了,陈家米饭把子肉,就变成了奸商假货。”
陈宝祥预料到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
身正不怕影子斜,山东人讲究的是口碑和信誉,到时候在大观园开大饭店,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自然知道他陈宝祥的为人,崔先生他们再造谣,也无济于事。
“爹,到日本鬼子的公馆里面开饭馆儿,冯爷真是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简直是太贼了!济南这么多鲁菜馆子,都是坐地户,从来没想过跟人家合作,尤其是进入日本鬼子的地盘,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机会,这一次不是一飞冲天,就是遗臭万年。爹,我相信你的眼光,咱就要抓住这个机会。”
陈宝祥内心十分复杂,假如没有金顺姬和宋艺,他的确可以像传文说的,好好干一笔买卖,赚点钱,离开济南城,要么向西去太行山,要么向南,去临沂八方面军的地盘。
可如今,他打入泺源公馆,就是为了接应宋艺,让宋艺进去安放炸弹,炸死日本鬼子。
这些关键的话,他不敢跟传文说,只好连连点头。
“爹,你说日本鬼子里面,是不是有好人,也有坏人?”
陈宝祥坚决地摇头:“那不可能,以前修夫人说过,其他八方面军的高手也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日本人从东京来到济南,就没安什么好心,他们占领济南,吃咱们的,喝咱们的,在芙蓉街开各种店铺,抢咱们的生意,有时候强买强卖,搅乱治安。传文,千万不要这么想,日本鬼子里面没有好人,一个都没有。”
转弯皱起了眉头:“爹,我说的是日本平民,不是日本鬼子,他们从东京来济南,或者是去上海、北平,都是为了开阔眼界,周游列国,他们从来没有伤害中国人,跟咱们一样也是老百姓。”
陈宝祥坚决地摇头,他对于日本人满腔仇恨,从来不觉得日本鬼子里也有平民,如果是平民,就老老实实待在日本岛,为什么要到中国的土地上来?
“传文,这件事你不要听别人撒谎,所有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他们的天皇在内。”
传文叹了口气:“那好吧,就当我没说。”
陈宝祥觉得传文今天怪怪的,一定是有另外一些话还没说完。
晚饭餐桌上,他一直注意观察传文。
看到传文长吁短叹,食欲不振,就安排柳月娥饭后再问一问,到底传文遇到了什么?
陈宝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对于日本人里面,有没有好人这件事,从来不会怀疑,唯一的答案就是肯定没有。
柳月娥问过传文,来向陈宝祥报告:“传文在天桥书场遇到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是日本面粉厂老板的女儿,从东京来旅行,他们全家都是老百姓,跟部队没有一点关系。那个女孩子长得漂亮,说流利的中国话,希望传文能带她在济南逛一逛,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挨个看下来,传文这小子大概是看上人家了。”
陈宝祥眉头一皱:“那怎么可能,他们不过是到书场去听书,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了,咱不是让传文跟宋小姐将来缔结良缘?”
柳月娥连声叹气:“我也不知道,传文告诉我,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像一朵花,就再也忘不掉,对方一颦一笑,都让他的内心就像大明湖扔进了石子儿,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再也放不下,总觉得那个女孩子似曾相识,像是在梦里见过。当家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宝祥沉下脸来:“那是当然,日本鬼子的女儿,咱可要不起!给日本鬼子当女婿,陈家的脸面往哪里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