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举起手电筒，仔细检查保险柜。

柜子被仔细擦拭过，但合页缝里，仍然残留着泥土痕迹。管家说用炸药炸开，肯定是笨办法。济南的能工巧匠很多，不管西洋锁还是中国锁，都能弄开。

“长四尺，深三尺，宽三尺，如果装满了宝贝，那保险柜就太值钱了。”

管家在背后啧啧赞叹，神往不已。

陈宝祥过去就听济南的买卖人说过，德国控制青岛的时候，德国商人赚钱无数。他们把德国的钟表、道具从海上运过来，高价卖给国人，换来的黄金、白银重新熔炼，打上德国洋行的独特印记，迅速送走。

每次德国来的轮船靠岸，都是一轮疯狂的金银转移。

德国那边的贵族尤其喜欢中国的瓷器和丝绸，这些都是光明正大的货物，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装船。同时，洋行兼做盗墓销赃生意，把盗墓贼从各地墓穴里偷来的东西暗暗地装船，一起运走。

最嚣张的时候，德国人自己组建盗墓团伙，在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天津、北平流窜，凡是有点名气的墓穴，都被他们打洞进出，好东西全都带走。据说，单单是河北蓟县一带的元代贵族大墓，就有数千件元青花被偷走，送上了德国贵族的餐桌。

“这些都是中国人的，不能让任何人带走。”

陈宝祥的话，让管家嗤之以鼻：“中国人的？咱都是中国人，但保险柜跟你我无关，咱就是个跑腿的，给人家南方军和八方面军干活的，呵呵呵呵……”

在益都县，很少有人觉得，自己也是国家的一员，抗日的一份子，救国的一股力量。比如这个管家，只知道跟随冯老太爷，听人使唤，做一辈子下人，没有出头之日。

看到保险柜，他也只是艳羡不已，从来没有想法，思考保险柜的用途。

陈宝祥轻轻抚摸保险柜，没再说什么。

保险柜精钢打造，长途运送，只能是使用马车。之前在济南，冯爷也说过，先把保险柜打开，装进另外的布袋里，化整为零，送往济南，被修夫人阻止。

黄金白银一旦露面，很多贪婪之辈就忍不住了，直接出手，据为己有。

那样的话，杀戮与掠夺连环展开，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没法活着到达济南。

陈宝祥能够理解修夫人的话，保险柜笨重，但不会引发混乱。

“陈老板，朱俊听你的？你可真厉害，他是日本鬼子眼前的红人，怎么可能听你的呢？”

陈宝祥心里明镜一样，朱俊不是听他的，而是将自己的命运跟济南、万花楼、南方军、八方面军绑在一起。这是个聪明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已经确定自己的未来之路。

当汉奸，没前途，给日本鬼子干再多，哪怕是昧着良心杀戮同胞，最终也会被抛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想跟日本鬼子混在一起，除非是先变成鬼。

“朋友嘛，出来跑江湖，总是要有一些的。”

“他是狗汉奸，能听你的，就证明你也——”

陈宝祥听得出，这个管家语气里充满讽刺。

益都县人保守而耿直，眼里不揉沙子，对于汉奸和狗腿子，绝对不放在眼里。

他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

他不想跟任何人起冲突，就是因为大家活着不易，心平气和，踏实笃定，才是最好的状态。如果肚子里有气，看谁都不顺眼，那就很危险了。

回到客厅，那个疯子已经到了，正在跟冯老太爷喝茶。

两人见面，陈宝祥立刻抱拳拱手：“恭喜大功告成，恭喜顺利脱困。”

疯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满脸都是苦笑。他的左臂用纱布吊在脖子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别提了……别提了，别提了，在诸城千年栗子园打了第一仗，边打边退，土匪山贼太多了，牛毛一样……他妈的，很多镇上看家护院的小队伍，蒙着脸直接变成土匪。在安丘，差一点就翻车，妈的，半夜刚睡着，被二百多山贼围了个严严实实，我们用手榴弹开路，算是逃出来。到了益都县，总算能好点了。山贼胆敢进城，警备大队不能坐视不管……”

疯子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嚣张的样子，已经被山贼打服了。

世事多变，在齐鲁地面上，山贼的规模和胆量早就翻了几番。

从诸城经安丘到益都，这条路上有好几个土匪窝子，能活着到益都县，已经很了不起。

在陈宝祥面前，疯子已经不用掩饰自己，把一肚子苦水全都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