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无话可说,郑鸣蝉让他来劝凤九,反而被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劝降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两个人在一起,对坐了一个多小时。
凤九都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仿佛坐在那里,就是为了让时间流逝,给郑鸣蝉添麻烦。
陈宝祥坐立不安,因为他知道,留给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
不管是干佛山上的白凤凰和修夫人,还是去了八卦楼的雷先生,甚至是掌控泺源公馆的郑鸣蝉,都是如此。
上天对于每一个人都很公平,他救不了凤九,郑鸣蝉也找不到天子绣。
雷先生对白凤凰不忠,最终两人也会分道扬镳。
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每个人都难逃他的掌控。
“凤九小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们坚持的是什么?他们寻找的是什么?看起来,当下的济南城就是一锅粥。不知什么时候,这锅粥煮好了,吃完了,济南城的老百姓,也就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了。”
到了这时候,陈宝祥心里还有安居乐业的想法。
他觉得,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
不管南方战胜北方,还是北方战胜南方,不可能一直打下去。
韩长官刚刚接替张长官的时候,各地武装力量不断交手。
到了最后,大家都打累了,也打腻了,自然就偃旗息鼓,不再惹事生非。
凤九拿起一把梳子,轻轻梳理头发。
她的那种神态,就好像坐在小姐的绣楼里,迎着阳光,洗脸梳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身陷囚牢的恐惧感。
能够做到这样,是真正的视死如归,早就不把郑鸣蝉那些酷刑手段放在眼里。
陈宝祥由衷钦佩,凤九为人做事,坦坦荡荡,正义凛然,足以镇住任何宵小之辈。
在凤九面前,陈宝祥只觉得万分惭愧。
对方有信仰,有行动,有胆识,有目标,而自己却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厨子。
即便是喜欢修夫人,都无法迅速安定局面,给修夫人一个满意的家。
相比之下,凤九死了,将会永远活在朋友们心中,而他陈宝祥即便是活着,也活得窝窝囊囊,苟延残喘,甚至是生不如死。
“凤九小姐,你提几个要求,我帮你去采买。即便是住在桎梏之内,也得住得舒心,你说呢?”
凤九一笑,走到桌边,拿起毛笔,列了一个单子,交给陈宝祥。
“你说得对,既然人都要死了,何不开怀享受一番?单子上很多梳妆用的胭脂水粉,价值不菲,只能记在你账上了。”
陈宝祥苦笑一声:“能够为凤九小姐尽一份力,我万分荣幸。”
他走出单人牢房,站在拐角处,靠在墙上,连续做着深呼吸。
其实,他没有凤九那样的定力,对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他想哭。
或许一天,或许十天,凤九就要变成一具尸体。
当下两个人说的话、做的事,很快就要阴阳永隔。
他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一颗心就好像被巨灵之掌抓住,狠狠地揉捏,疼得死去活来。
陈宝祥走出地下室,重新回到郑鸣蝉的办公室,把那张单子放在桌上。
“郑先生,这就是凤九要的。看来她已经放弃了抵抗,不管你怎么做,她都主动求死。”
“陈老板,果然厉害,能够让她开口说话,还主动开了一张采买单。如果她能珍惜眼前的生活,慢慢地,就会珍惜生命,改变自己顽固到底的决定。我找你算是找对了,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能打开她的心扉,让她从一块石头,变成一把沙子。”
郑鸣蝉的指尖中,永远夹着香烟。
他的脸,随时随地都会隐藏在烟雾之中,仿佛干变万化的恶魔一般,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
陈宝祥不太敢接触郑鸣蝉的眼神,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两个太极阴阳球,一旦转动起来,就能吸魂夺魄。
陈宝祥满脸苦笑,他不想承担这样的角色,只是想做好自己的事。
他拿着那张单子,到街上的脂粉店去,跑了两家,一一买齐,又送回泺源公馆。
凤九必死,但时间却不确定,都在郑鸣蝉手里掌握着。
陈宝祥再次出来,茫茫然站在街头,不知道向何处去。
凤九是江湖上的大人物,日本鬼子想抓就抓,想杀就杀。
整个的中原武林,在日本鬼子这里,一毛钱都不值。
陈宝祥感觉,自己内心的愤怒越来越多。
这里是中国的国土,每个济南人活着,还要被别人掌控,仰人鼻息,自己决定不了生死。
长此以往,不是亡国奴,又是什么?
只要日本鬼子打垮了南方军和八方面军,他们就变成了亚洲大陆的主宰,谁都难以反抗。
陈宝祥欲哭无泪,他很难接受这种结果,但是反抗者是什么下场,凤九已经做出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