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儿,子车伯父盛情留饭,我今日要在你家蹭上一顿了。”张遨笑着回答道。
璇儿微微一笑,十分明媚动人,张遨只敢偷偷看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目光,默默地低头吃饭。
饭间村长除了招呼张遨吃饭,便是问了一下老爹的身体情况,关于弓弦的问题,却是只字未提。直到吃过饭,村长把家人都支了出去,才缓缓开口。
“二黑子啊,既然你爹让你来请教我,那我就充大多说几句。关于你弓弦的制作方法,我觉得非常好,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来。”村长一边说一边看着张遨的表情变化,只见张遨神色自若,便继续说道:“只是如此方法自己用倒也罢了,断不可再向外人说。我也以子车一族的家运起誓,今日后院之言,终生不往外传。”
“子车伯父,我只是想借点材料做一根弓弦,怎么事态会如此严重吗?”张遨心中疑惑,若是在后世有尼龙绳或者鱼线,自己肯定可以做的更好。只是村长一开口便是起誓,让张遨疑惑不已。
“不是材料的问题,是工艺的问题。”村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若你现在将此法卖与商会,所获应该不下于十金。若是你自己秘密生产,所获应该不会下于百金。”
“竟有那么多!”张遨心中暗惊,虽然他也想过或许以后可以利用此技艺编弦赚钱,让自己家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没想到这工艺竟然这么值钱!其实工艺或者秘方之类的,秘而不宣的话对于别人来说,就算想破脑袋也很难想出来,一旦公开之后就又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知识产权和专利保护的概念,大多数技艺都是父子相传,甚至同为一家人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像墨家这样创建门派,广收弟子。
“这不只是可以传家的手艺,弓箭不像农具或者器械,它属于兵器,可以直接地提升军队的整体战力,光是这一点,足以让各国国君为之疯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传了出去,要么你被国君奉为上宾,要求量产;要么你被下狱,逼问技法。再或者被敌国刺客刺杀,就算你能秘密制造,秘密销售,面对你家的暴发,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村长说完停顿了一下,给自己和张遨倒了杯水,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显然是给时间,让张遨消化一下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村长说的不错,如今天下各诸侯国,连年征战不休,各国国君争相拉拢人才,互相暗派间谍,训练军队。如果真的传了出去,当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你能凭借此技法被国君奉为上宾,封官加爵,对你而言或许是件好事。可是不知你想过没有,国君若得到此法,必定加紧生产,装备全军,训练军队。别人不说就说秦君!他出榜招贤,历数先君之错;又任用卫鞅变法图强,他其志不小,若不是为了报河西之仇,却是为何?可如今魏国自文侯起团结三晋,变法改革,吴起创立的魏武卒兵强马壮,曾号称无敌天下!若战端一起,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苦于战乱,流离失所。秦人能吃饱饭不过才几年,到那时不知路旁又要新添多少枯骨,又有多少孩子会失去父母!”村长讲到此处,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情绪非常激动,紧紧的握住手中的茶杯,手指微微发白,再用力茶杯肯定怦然而碎。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只是小学课本里曹操的一首诗,可是在战争的年代,这是最真实的写照。张遨不是圣母,他从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里记得,秦献公发起河西之战后,奶奶得知爷爷战死,不久也忧郁而死,紧接着国家遭灾闹了饥荒,母亲和大哥也都死于那场饥荒。不然自己一家三代人,在一起过得也是其乐融融,而现在,只剩下老爹和自己相依为命。
可是慈不掌兵,义不聚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只是一个山区里的贫民孩子,秦国的兴亡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可以爱这个国家,可是国家爱过他了吗?他的母亲和哥哥饿死的时候,国家在哪?国君又在哪?他咋不出来给自己家两升小米度过难关!若是将技艺卖给商会,只要自己有了钱,就可以跟老爹去东边的齐国,北边的燕国,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再不济也可以跟着商队去匈奴,去大月氏。在这个世上,让自己和家人努力的活下去,才是他的唯一追求,其他的他真的管不了,也没能力去管。
“墨家弟子不会强求任何一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既然你喊我一声伯父,我便为你指出此事利弊。至于最后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干涉,这都取决于你自己。”村长见张遨眉头紧锁,犹豫不决,开言劝解道。
村长随即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不想说,为天下苍生,千万百姓计这样的冠冕堂皇的话去道德捆绑你,只是尚有一言,你要谨记:法度愚民,而民亦不愚。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