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宛若龙吟,战鼓声有如雷动,李世民双脚轻轻敲打马镫,胯下的特勒骠嘴里发出一声咆哮,张开四蹄直奔敌阵。
晨风呼啸,吹得身后的战旗猎猎作响。羽箭如冰雹般砸下,有将士中箭,从马背上坠落。却没有一个人中途退出,或者放慢坐骑。
尉迟敬德在左,秦叔宝在右,两千玄甲铁骑紧紧跟随在身后,顶着漫天箭雨,杀进了敌军大阵。所过之处,敌阵迅速开裂,如利斧劈柴。
敌军当中也不乏勇士,他们舍命前扑,试图挡住特勒骠的脚步。然而,所有努力都是徒劳。李世民策马舞槊,总是抢先一步将拦路者刺于马下。敌军动作总是慢了半拍,要么与他擦肩而过,要么在击中他之前,就被他和他身边的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两人送回了老家。
敌阵一分为二,随即,四分五裂。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也染红了胯下的特勒骠。李世民感觉不到任何疲倦,在马背上高高地举起了长槊,“万胜,万胜……”将士们齐声欢呼,气冲霄汉。天空中,万道阳光撕破乌云,照亮所有人的面孔,秦叔宝、罗士信、侯君集、张亮……每一张面孔都年青且生机勃勃!
两行热泪,缓缓从李世民眼睛里淌了出来。伸出手,他想替秦叔宝拔掉卡在铠甲上的羽箭,手指所及处,却空空荡荡。
秦叔宝像晨雾一般迅速消散,然后是罗士信、侯君集和张亮。两千玄甲铁骑,也化作了一阵青烟,随风飘逝。
“叔宝,士信,不要走——”李世民不甘心地大叫,却减缓不了将士们逝去的速度。随即,耳畔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陛下,陛下醒醒,来人,传太医,速速传太医——”
“不必了!”李世民迅速睁开了眼睛,阻止了老太监张阿难瞎指挥。两行热泪,从梦里流到了梦外,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陛下,陛下可是做噩梦了?”贵妃杨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俯下身子,用手帕替李世民擦拭眼角。
“不是噩梦,是好梦。”李世民叹了口气,推开杨妃的手,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坐起。张阿难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伸开双手上前搀扶,却被李世民倔强地喝止,“不用动,你们谁也不用动。朕自己起,朕今天必须自己起!”
“陛下小心——”张阿难不敢抗命,虚张着双臂站在床榻旁,随时准备施以援手。杨妃则悄悄向后退了两步,以免碍了张阿难的事。其他太监宫女们,上前的上前,退后的退后,陆续拉开架势,一个个,如临大敌。
也不怪他们心情紧张,大唐天子李世民,已经缠绵病榻快两年了。在疾病和衰老的双重折磨下,这位马背上的皇帝,如今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稍不留神摔一下,就可能彻底散了架。
如果皇帝陛下在睡梦中驾鹤西去,太监宫女们当然不会受到迁怒。如果皇帝陛下因为挣扎着起床而摔断了骨头,今天在寝宫之内的所有人,包括右监门大将军张阿难和贵妃杨菱,恐怕都在劫难逃。
让太监和宫女们庆幸的是,他们所担心的情况,终究没有发生。大唐天子李世民在床上与病魔搏斗了一个多月之后,竟然又一次,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年青的贵妃杨菱喜出望外,赶紧命人去给丈夫张罗吃食。经验丰富的老太监张阿难,却心如刀割,一边命人过来帮忙给皇帝陛下穿软靴,一边找了借口,快速走到寝宫之外,吩咐人速速去请太医、太子和监国辅政大臣长孙无忌。
“吩咐御膳房,弄点卤马肉,再给朕热半斤好酒。”仿佛丝毫没察觉到张阿难等人的举止怪异,李世民穿好了鞋子,扶着一名小太监的肩膀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寝宫内的书案。
书案原本是留给他处理重大国事所用,已经荒废了一年多,原本盛放奏折的篮子,如今放上了佛经。原本摆放砚台和毛笔的位置,如今也只剩下香炉和念珠。
李世民对佛法,向来处于半信半疑的态度。对于香炉和念珠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他病重的时候,杨妃带着宫女们轮流念经为他祈福,焚香求告漫天神佛,他既不会感觉厌烦,也不会刻意去阻止。在他清醒的时候,却感觉这些东西多少有些碍眼。
“把这些东西换个地方摆。把朕的佩刀和马槊拿过来。一个插在书案旁,一个横放在书案上。”摇了摇头,咧了下嘴,李世民忽然苦笑着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