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喝了两口。不信,你摇晃一下,三斤酒至少还剩下两斤半!”曲斌好心没得到好报,摆了摆手,讪讪地解释。“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看我耽误过事儿。”
“还是别喝为好。虽然姜简不会把你我怎么样,但是咱俩总得给弟兄们做个表率。”胡子曰摇了摇头,俯身从草地上捡起木塞,将皮葫芦口重新塞紧,然后将葫芦整个挂在了备用坐骑的鞍子下。
“别,别别……”没想到胡子曰非但自己不喝,还要把酒连同葫芦一起没收,曲斌大急,赶紧伸手往回抢。然而,却被胡子曰用肩膀,将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行了,别胡闹了。打完了这一仗,等回到长安,我请你连喝三个月。每天都不喝倒下不算数!”胡子曰一边阻挡曲斌向酒葫芦靠近,一边笑着承诺。
“那,那也行!”曲斌接连突破了两次,都被胡子曰挡回,只好同意了对方的安排。
话音落下,他却又觉得有些可惜。皱着眉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跟胡子曰商量,“胡老大,咱们打完了仗,就真的回长安?”
“不回去,你还在这里娶媳妇生娃啊!”胡子曰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应,“也不是谁,前几天还叫嚷着,吃羊肉吃得上火,拉不出屎来?”
“我是说,我是说……”曲斌心里着急,连连跺脚。确定周围没有太多的耳朵,将声音压低了提醒,“咱们回去,可就又没正经事情做了。瀚海都护府的都尉,虽然也有朝廷发的告身在。可十六卫和禁军里头,却未必能有咱们的位置。”
“都多大岁数了,你还想当官。”胡子曰翻了翻眼皮,满脸不屑,“怎么,都尉还不满足,还想继续留在军中,日后拜将封侯啊?省省吧,薛仁贵至少比你小十岁,高大都护比你年轻的更多。姜简,七艺,元敬,年龄还不到你我的一半儿。”
他说的全都是事实。在大唐,老一代将军们还没腾出足够多的位置,新一代少年将星已经冉冉升起。他和曲斌等人这一年来算是走运,从一介白身迅速升做了正五品折冲都尉,达成了以前做梦都没敢想过的目标。但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
“我不是想拜将封侯,你别冤枉人。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也就是瀚海都护府这边,婆润和姜简两个手下无人可用,才让我捡了个便宜。”曲斌被说得脸色通红,却不服气小声嘟囔,“但想到回去之后,见了里长都得低头让路,我就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那倒不至于,你好歹也是个官身。顶多是没有合适地方继续做官,但俸禄应该正常能领到,也没人能够再把咱们兄弟当白丁欺负。”胡子曰叹了口气,强笑着安慰。
内心深处,他其实又何尝不对未来感觉忐忑。要知道,二十年前,他拼死拼活,才在军中搏到了一个旅率做。并且很快就因为没有人赏识,不得不退出军伍,在长安街头靠整治葫芦头为生。
虽然靠着昔日军中同僚和上司们的照顾,他的葫芦头铺子生意颇为旺盛,可在大唐,官与民之间那道宽阔的鸿沟,却让他经常感觉透不过气。
此番剿灭了车鼻可汗之后,如果他返回长安,肯定就又要过回以前的日子。一个没有实缺儿的空头折冲都尉,在满大街都是官员的长安城,仍旧是垫底儿的存在,没比普通百姓高出多少。
“我在想,要不然,就不回去了。在瀚海这边,其实也挺好的。冬天虽然长了点儿,但是只要春天一来,处处花红草绿。”连番试探,都没从胡子曰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曲斌干脆将自己的打算如实相告。
过去的一年,虽然苦了些,累了一些,还曾经几度差点儿踏入鬼门关,却是他这辈子最快活,最风光的日子。
他是个俗人,自问做不到视功名富贵如粪土。那样的话,何必不遵从自己的本心,彻底在塞外扎下根来,娶个老婆,买上一群牲口,再教上几个徒弟,开开心心地走完自己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