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跑不过骑兵,道理放在哪都一样。死士们徒步穿过结了冰的白马湖,一个个早就筋疲力尽,一旦与大队敌军遭遇,怎么可能摆脱得了对方骑兵的追杀?
“都给老子机灵点儿,别死在半路上,让乌鸦给你们收尸!”见麾下弟兄们态度恭顺,伯克达利不好意思继续找茬儿,朝地上啐了一口,哑着嗓子诅咒。
前天早晨,挨了鞭子的之后,他只休息了一个半时辰,就又奉命爬上了马背。虽然叶护毒逯体贴,特意在车鼻可汗面前替他讨到了照看粮草辎重的清闲差事,然而,却无法让他屁股上的鞭伤瞬间愈合!
两天来,想要跟上队伍,他就必须骑马。鞭伤受到马鞍挤压,每一下,疼得都刻骨铭心。
冤有头,债有主,如果跟在队伍后方的乌鸦,真的是那些死在狼骑刀下的牧民们的冤魂所化,伯克达利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它们去找车鼻可汗。
背叛大唐的是车鼻可汗,酒席上指使儿子袭杀大唐使节,并屠尽了使节麾下随从的,也是车鼻可汗。下令对沿途部落展开大开杀戒的,还是车鼻可汗!
一个疯子犯下的罪孽,不该由所有生活在金微山下的突厥人来背。只要车鼻可汗一死,所有突厥人就可以调头回家,该放牧的放牧,该做生意的做生意,日子只会变得更好,不会变得更坏。
“呜呼呼,呜呼呼,呜呼呼——”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整个队伍的正前方,却传来了凄厉的警讯声。
“终于追上婆润了!”伯克达利的精神先是习惯性地一振,随即,又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婆润及其麾下的回纥将士,再加上一部分大唐府兵,总人数只有狼骑的三成。真正的可战之兵,应该还不到狼骑的两成!双方在野地里交战,没有任何城墙和高山作为依仗,胜负不存在任何悬念。
打了胜仗,肯定比吃败仗要好。然而,打败了婆润,车鼻可汗就更不可能退兵了。接下来,他还会带领狼骑,所有回纥别部,甚至向东一路杀到契丹人的地盘上。整个冬天,所有狼骑都要像现在一样,忍受着越来越刺骨的寒意,与跟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人作战,杀死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对手,将一个又一个部落变成废墟,将手无寸铁的老人和还没学会骑马的孩子,统统变成乌鸦的粮食!
“呜呼呼,呜呼呼——”警讯继续从队伍前方传来,一波接着一波。巨蟒般绵延数里队伍,迅速向车鼻可汗的帅旗下集结。叶护毒逯带着两千余名百战精锐迅速前压,为所有人争取准备作战的时间,其余狼骑则一边整理盔甲兵器,一边在大箭、伯克们的指挥下,寻找各自的位置,变成军阵的一部分。
伯克达利负责带队的照管粮草辎重,不需要结阵参与战斗。然而,他却需要以最快速度,将粮草辎重集中到距离军阵一里左右的位置,以便随时供主帅调用。强压下心中的烦闷,他指挥身边的狼骑们将马车赶到指定位置,围成一座简单的营寨,然后又将可能最先被调用的箭矢、油脂从车上卸下一部分,以免接到命令之后反应太慢,又吃冤枉鞭子。
足足忙碌的半个时辰,终于将一切准备停当。伯克达利对着傍晚的天空长长吐了一口白烟,正准备坐下来喝几口清水,耳畔却已经传来了传令兵的声音,“大汗有令,后队速速押着辎重过河,过河之后准备沿着河滩扎营!”
“这么快?”伯克达利无法相信自己耳朵,转过身,踮起脚尖,朝着军阵方向眺望。
战斗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车鼻可汗的帅旗在将士们的簇拥下,再度快速向前推进。夕阳下,隐约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被狼骑们踩在了马蹄之下。而河对岸,隐约好像还有数十堆篝火的痕迹,见证着敌军曾经在此地安营扎寨。
凭借经验,伯克达利判定,车鼻可汗又扑空了。与昨天一样,狼骑们白跑了一整天,却连回纥可汗婆润的马尾巴都没抓到!
“呵呵,婆润倒也聪明,坚决不给大汗抓到他的机会!”心中的遗憾和庆幸交织,伯克达利赶紧下令收拾好物资,赶起马车,到河对岸去安营扎寨。待他气喘吁吁地抵达了目的地,却发现,自车鼻可汗以下,所有文武官员,包括大食讲经人欧麦尔,全都铁青着脸站在河畔,一言不发,宛若几十头被冻僵了的野驴。
“怎么回事?咱们的人又吃亏了?还是追错了方向?”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去触车鼻可汗的霉头,达利伯克偷偷找到了个自己相熟的大箭苏术古,压低了声音打听。
“没吃亏,也没追错。”大箭苏术古小心翼翼地朝着四周看了看,用更低的声音回应,“但是,回纥人不见了,四周围都没有马蹄印儿。只留下了这块用的宿营地。”
“不见了,怎么可能?”伯克达利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小声叫嚷。“难道他们还能飞不成?”
“我不知道,大萨满,叶护,也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大汗刚刚还问了讲经人,讲经人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箭苏术古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郁闷,还是幸灾乐祸。“就像前天夜里的孔明灯一样。还智者呢,除了装神弄鬼,啥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