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野利兄弟了。”大箭苏术古微微一笑,再度礼貌地俯身。
野利氏在突厥是个大姓,枝繁叶茂。先前对方哪怕表现得再慌乱,他也没必要落井下石。相反,想办法帮此人遮掩一下,借机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才更有好处!
“应该的事情,苏术古大哥稍等。”野利奴作战经验不如对方,做官本事却深得长辈们的传授,立刻单手抚胸躬身还礼。
随即,拨转战马,就准备返回车鼻可汗的金帐,才拨了一半儿,却又瞪圆了眼睛,惊呼出声,“飞起来了,火把飞到天上了。火把朝着咱们头顶飞过来了,妖术,敌军施展了妖术,快,快请大萨满!”
“妖术?胡扯,怎么可能……”被野利奴的模样吓了一跳,苏术古本能地驳斥。然而,话说了一半儿,就戛然而止。
这次,他也无法保持冷静了。面孔转向西北,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西北方的天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火把的确飞到了天上,在西北风的吹动下,像花瓣儿一样,飘飘荡荡向南而行。转眼间,就照亮了大半个湖面。湖面上的冰,则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镜子,倒映出灯光火花影,如梦似幻。
“快,快请大萨满!”
“快,快请讲经人过来施法!”
“妖术,唐军施展了妖术!”
……
刚刚开始恢复平静的军营,再一次陷入了混乱。所有看到天空中灯火的突厥狼骑,无论官职高低,都本能地将其视为了妖术,吓得六神无主。
“慌什么慌,苏术古,你带人去搬车弩。野利奴,快去向大汗汇报。让他安排大食讲经人施法!”就在所有人都被吓得魂不守舍之际,叶护毒逯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得,得令!”大箭苏术古的身体立刻停止了颤抖,答应一声,拨马就跑,“跟我来,去搬车弩,车弩。”
“是!”野利奴也答应着催动坐骑,直奔车鼻可汗的金帐。
“传令,所有人拿出弓箭,准备拦截半空中飞过来的火把。管他是什么,先射下来再说!”叶护毒逯强压下心中的恐慌,继续发号施令。
“叶护有令,所有人,拿出弓箭,准备拦截火把!”
“叶护有令……”
跟在毒逯身边的亲兵们,也赶紧扯开嗓子,将他的命令全力向四下传播。
“弓箭,弓箭!”“一会儿等火把飞过来,咱们对着他一起射!”周围的突厥狼骑们闻听,虽然不知道弓箭能不能射到天空中的火把,却知道手里有张弓,好歹能够给自己壮胆儿。乱哄哄地叫嚷着,按照叶护毒逯命令去做准备。
“来人,把营地里的狗杀掉几只,用盆子把血端过来,等会儿给弩枪上涂满。”叶护毒逯四下看了看,深吸了两大口气,随即,又哑着嗓子命令。
火把会往天上飞,这个怪异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生活常识。所以,内心深处,他其实也非常怀疑,这是唐军施展的妖法。然而,作为车鼻可汗麾下第一大将,他却没有因为恐慌,就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唐军施展的是妖法也好,戏法也罢,两万突厥狼骑总不能坐以待毙。羽箭、车弩、狗血,讲经人施法,大萨满请神,这么多招数,总有一个能与之对抗。即便没有,至少也能给狼骑们壮壮胆儿,以免他们被吓得直接崩溃。
今夜的风不算太大,所以天空中的火把飞得一点儿都不快。还没等第一批火把飞到突厥军营上空,大箭苏术古已经带着其麾下爪牙,将军中仅有的三辆车弩,全都给拉了过来。
所谓车弩,其实就是一种小型床弩,又名绞车弩、伏远弩。弩身重二百多斤,需要一辆马车来拉。弩弦共有三重,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联合起来一起使用。三重弩弦合力,可以发射三尺五寸长,五寸粗的大型弩枪,有效射程高达四百步,最远则能射到七百五十步以外。
突厥自己打造不出此物,车鼻可汗前年宣誓向大唐效忠,特地从燕然大都护李素立那里讨来了五辆。前一段时间在四处洗劫之时,狼骑们不小心用坏了两辆,剩下的三辆,车鼻可汗轻易舍不得再用,当做决定胜负的大杀器,安排专人给保管了起来。
今夜唐军忽然施展了“法术”,突厥上下谁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更不知道法术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如此“危急”时刻,三张车弩当然不能继续藏在帐篷里吃灰。
“用狗血把弩枪的枪锋涂满,小心别弄湿弩弦,调整高度,对空准备。先不要射,等我的命令。”作为在场权力最高的将领,叶护毒逯当仁不让地接管了车弩的指挥权,哑着嗓子高声吩咐,“弓箭手,过来两百弓名箭手,一字排开,也等我命令!”
“是!”“是!”“得令!”苏术古等人答应着,手忙脚乱地操纵床弩。周围的其他狼骑,则在另外一名大箭的组织下,排成一列横阵,引弓望天。
正如叶护毒逯先前所期盼,当大伙儿都有了事情做,心中的恐慌自然就又开始消退。四周围的其他狼骑看到叶护毒逯这边始终应对得有条不紊,也纷纷又恢复了几分理智,在大箭、伯克的组织下,重新开始整队。
又过了大概二十多个弹指功夫,第一波火把,终于抵达了狼骑们的头顶。叶护毒逯一声令下,三指弩枪呼啸着脱离了弩车。紧跟着,两百多支也腾空而起,跟在弩枪之后,直奔目标。
然而,无论是弩枪,还是羽箭,都毫无所获。半空中的火把飞得太高了,彼此之间,也太分散,羽箭根本射不到同样的高度,弩枪升空之后,也保证不了任何准头。
“叮当,叮当,叮当……”匆忙赶来的大萨满和他的徒弟们,摇晃着铃铛,手舞足蹈,同时在嘴里念出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嘛呜嘛呜哄……”
效果依旧乏善可陈。天空中的火把掠过突厥将士的头顶,继续飘飘荡荡向南,既没降下任何打击,也没做丝毫的停顿,仿佛对军营中所有突厥人,包括他们的金狼神,都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