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羯盘陀,抓羯盘陀!”众瀚海精锐高声响应,迈步紧跟在瓦斯特勤身后。
然而,想截杀某一个或者某一群突厥狼骑简单,想抓到羯盘陀,又谈何容易?四周围,虽然被火光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大伙却根本看不见羯盘陀的身影,甚至连羯盘陀的认旗都找不见。
“哪人多去哪找,羯盘陀的亲兵,肯定不会退下他独自逃命。”不知道是谁扯开嗓子提醒了一句,登时,就让瓦斯特勤开了窍。后者再度高举四棱长棍,指向远处一大群突厥狼骑,口中高声断喝,“随我来!”,紧跟着,迈开大步就向那群突厥狼骑冲了过去。
“抓羯盘陀,抓羯盘陀!”众瀚海精锐杀得兴起,早就忘记了什么是畏惧。叫喊着跟上瓦斯特勤,如同一群见了血的老虎。
那群突厥狼骑慌不择路,策马逃命。忽然间,却倒下了七八个。战马的悲鸣声不绝于耳,落马的狼骑连声惨叫。地面上,几十个五寸高,四条腿的小东西,终于引起了所有未落马者的注意,“拒马钉!”“拒马钉!”狼骑们哑着嗓子尖叫,惊慌的拨转坐骑,另寻出路。
对付拒马钉很容易,只要派出仆从,头前拿着扫帚清理干净便可。只是,眼下狼骑们,哪里有仆从可用?想要不稀里糊涂摔个半死,避开撒着拒马钉的区域,就成了唯一选择。
就在他们另寻出路的功夫,瓦斯特勤已经带领着麾下瀚海精锐杀到。没时间重新整理队形,瓦斯特勤咆哮着挥动四棱长棍,向距离自己最近一名狼骑的战马砸去。后者慌忙拉着缰绳闪避,动作却慢了半拍。随着“砰”地一声闷响,战马的鼻梁骨被砸了个粉碎,鲜血从鼻孔和眼睛里喷涌而出。
可怜的战马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软软地栽倒于地。马背上的狼骑被压住了大腿,疼得厉声惨叫。瓦斯特勤又一棍砸去,将此人脑袋砸了个稀烂。紧跟着,抡起染血的长棍,纵身跳起,狠狠砸向另一名狼骑的脖颈。
第二名狼骑举刀招架,“当啷!”一声,横刀砸得脱手飞出,不知去向。瓦斯特勤挺棍又迅速来了一记斜捣,包裹着熟铁的棍首正中第二名狼骑的胸口。
护心铁板直接被捣得凹进去了一个坑,第二名狼骑口吐鲜血,落马而死。瓦斯特勤双脚落地,手中长棍顺势又来了一记横扫,将一匹战马的前腿砸折,白花花的骨头茬儿瞬间刺破皮肉,晃得人头皮发乍。
“唏嘘嘘——”战马悲鸣着倒地,将其背上的主人摔到了瓦斯特勤身侧。跟上来的两名瀚海精锐同时挥矛下刺,眨眼功夫,就将落马者的身体刺出了两个透明的窟窿。
“老子只抓羯盘陀,不想死的别挡路!”瓦斯特勤高声大喝,挥舞着长棍继续大步前冲。沿途的突厥狼骑既占不到速度的便宜,又失去了躲闪的灵活性,被他接二连三地打下坐骑。跟在羯盘陀身后的瀚海精锐们,挥舞着长矛快速跟上,将另外五十余名来不及躲闪突厥狼骑们一个接一个刺于马下。
其余突厥狼骑们谁也没勇气抵挡,赶在被长矛刺中之前,拨转坐骑,一哄而散。瓦斯特勤面前,很快就找不到任何敌军。抬起头,他迅速扫视周围,然后又凭借直觉将长棍指向了另外一团逃命的狼骑,“那边,跟我来,抓羯盘陀。”
“抓羯盘陀,抓羯盘陀!”众瀚海精锐齐声响应,每个人都豪气干云。
突厥狼骑又怎么样?百战余生的精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大伙一次又一次杀得血流成河?
以前,大伙只是缺乏一个好的老师,教大伙如何作战。缺乏足够的粮草辎重和铠甲兵器,无法跟突厥人拼消耗。而现在,大伙从几位教头那里学会了中原的作战本事,又得到大唐朝廷的支援,怎么可能会再害怕几千远道而来的狼骑?
杀,杀光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让突厥狼骑今后,绕着瀚海都护府走。让突厥贵族提起回纥两个字,就全都吓得双臂和双腿一起打哆嗦,再也没用勇气拔刀!
“杀羯盘陀,杀羯盘陀,不想死的就让路!“婆润带着另外一支瀚海精锐,也冲了过来,与瓦斯特勤这边默契地拉开一些距离,专挑看上去突厥狼骑比较密集的区域发起强攻。
战场上到处都是火堆,骏马既要躲避烈火,又要小心脚下的拒马钉,非但加不起速度,并且比人还精神紧张。马背上的狼骑们非但无法从坐骑身上借力,并且受到了坐骑的拖累,被杀得七零八落,苦不堪言。
一些机灵的狼骑,干脆抛下了战马,徒步向营地外逃窜。而大多数狼骑,思路却始终都脱离不了传统的窠臼,一边努力安抚骑受惊的战马,一边在火堆和拒马钉之间,苦苦寻找出路,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虽然骑着马,却走得比步兵还慢。
“投降免死,今日只找羯盘陀一个!”朱韵和王达也各自带着一队瀚海精锐,杀了战场核心处,将一簇又一簇狼骑,碾成齑粉。
他们两个,对突厥人没什么成见,杀性也不像瓦斯特勤那么强。能给敌军一个做俘虏的机会,就不愿意将敌军变成尸体。然而,已经没剩下多少抵抗力的突厥狼骑们,却对投降的要求充耳不闻。
在前来瀚海都护府的路上,车鼻可汗制造的杀孽太重了。几乎每一名突厥狼骑手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推己及人,狼骑们认定自己投降之后,唐军对待他们的方式,肯定会像他们自己对待沿途中那些投降的各族百姓一样。所以,他们宁愿现在就毫无抵抗力地死去,也不愿活下来忍受更多的恐惧和羞辱。
“投降免死,今日只抓羯盘陀一个!“听到临近处传来的呐喊声,瓦斯特勤也果断改口。
本事是中原来的教头们传授的,荣耀也是中原来的教头们给的,教头们心软不喜欢杀人,他就顺着教头的意思喊几嗓子就是。反正喊了之后,狼骑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也不肯放下兵器,老老实实地当俘虏。
“投降免死,今日只抓羯盘陀一个!“跟在瓦斯身后的瀚海精锐们,怀着跟他同样的心思,将他的话一遍遍重复。
虽然敌军不肯听劝,但是,大伙喊起来,心里头却很爽,很有优越感。仿佛忽然间,大伙就比狼骑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而突厥狼骑,却仍旧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的确,没有任何狼骑肯听他们的劝,放下兵器投降。相反,忽然有七八十名狼骑,不要命地冲了上来,试图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些人的身手很高,铠甲看上去比其余狼骑也精良许多,并且是主动冲上来与他们交锋,而不是凑巧与他们相遇!
瓦斯特勤先吃了一惊,随即欣喜若狂。
在大多数狼骑都失去了战斗意志的时候,仍旧有人主动上前跟他们拼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想要找的羯盘陀,肯定就在附近!
按照突厥的规矩,主帅被杀或则被抓,亲兵却活着逃了回去。非但亲兵本人会被处死,还会牵连他的父母妻儿。所以,羯盘陀的亲兵,一定会不顾性命保护他突围。而现在,大伙已经遇到了羯盘陀的亲兵,就不愁找不到羯盘陀本人!
“投降免死!”扯开嗓子又发出一声断喝,瓦斯挥舞长棍,将挡住自己去路的一名突厥小箭连人带马一起砸翻在地,随即,又挥动长棍,将砍向自己的一把横刀磕上了天空。
扑上来拼命的狼骑之间,立刻被他撕开了一道缺口。不管其他敌军,他迈步冲缺口处冲过,扯开嗓子继续高声断喝,“羯盘陀出来领死,躲在亲兵身后,算什么男人!”
没有人回应他的挑衅,附近又有二十多名狼骑像发了疯一般冲过来,阻挡他的去路。瓦斯特勤挥舞长棍左砸右挡,再度杀开一条血路,他麾下的瀚海精锐长矛攒刺,将其余狼骑陆续刺下战马。众人一边加快速度迈步前冲,一边抬起头仔细寻找,终于,在侧前方二十步外,发现了一面破破烂烂的认旗。
认旗之下,即便不是羯盘陀本人,至少也是一名突厥伯克。瓦斯特勤迅速调整方向,大吼着扑向认旗。众瀚海精锐跟在他身后,半步不落。
十几名狼骑跳下不肯服从命令的战马,徒步迎战,转眼间,就被瓦斯特勤带着瀚海精锐们屠戮殆尽。他率领弟兄们继续前扑,终于在目标逃走之前,将其包围在了两只巨大的火堆之间。
“羯盘陀,举刀,我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瓦斯特勤横起长棍,堵住目标的去路,骄傲地向对方发出邀请。
“蠢货,老子才不是羯盘陀!“马背上的敌将猛地抬起头,举刀策马,兜头就剁。
战马加不起速度,却仍旧为此人提供了一定高度优势。瓦斯特勤横向跨步闪避,同时用长棍上撩,用包裹着铁皮的长棍前部,去撞横刀的刀刃。
“叮!”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长棍上却没传来多大力道。敌将使的是虚招!借刀身回弹的机会,此人迅速翻转手腕。雪亮的横刀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子,直奔瓦斯特勤的脖颈。
“当啷!”羯盘陀迅速竖起长棍,挡住刀锋。金铁交鸣声再度响起,火星飞溅。马背上的敌将一击不中,立刻撤刀,身体下探,手中横刀化作做一条长鞭,狠狠地卷向了瓦斯特勤的后腰。
“啊——”瓦斯特勤躲避不及,大叫着迈步前冲,同时将长棍向后扫去,神龙摆尾。“长鞭”从背后追上他,砍破他的皮裘,在他后护心镜上,砍出了数点火星。瓦斯特勤被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本能地前扑。紧跟着,手中长棍似乎扫中了什么东西,传来一股巨大的反冲。随即,战马悲鸣声不绝于耳。
单手撑了一下地面,瓦斯特勤一个翻滚站起,将身体转向面对记忆中的敌将位置,顺势将长棍在胸前扫出一股寒风。然而,这一次,他却扫了一个空。
敌将没有追上来,敌将的兵器也没有。一匹高头大马,趴在他身前五步外,痛苦地翻滚。先前跟他交手的敌将,被战马压在身下,脖颈处插着一颗拒马钉,圆睁着双眼死去!
为了防止突厥狼骑冲起速度,唐军的确在自家营地之内抛洒了拒马钉。然而,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非但拒马钉的抛洒数量受到了严格控制,抛洒的范围也非常有限。谁也想不到,这名突厥将领运气居然差到如此地步,从马背上掉下来之后,脖颈刚好被一枚拒马钉给刺了个对穿。
“此人不是羯盘陀!来两个人,把他的尸体带回去,明天一早交给葛逻禄俘虏辨认身份!”无暇同情死去的突厥将领,瓦斯特勤摆了摆长棍,喘息着吩咐。
一个多月之前,他曾经跟羯盘陀在战场上打过照面儿,大致还记得此人的摸样。而地上的死者,虽然头上戴着标明泥步设身份的银盔,身上披着昂贵的黑色貂裘,年龄却足足有五十岁,比阿史那羯盘陀至少大出了一轮!
“是!”两名瀚海精锐答应声上前,把假羯盘陀的尸体拖走。其余瀚海精锐则举起头,瞪圆了眼睛,再度向四周围展开了搜索。然而,四周围人影幢幢,到处都是狼狈逃命的突厥狼骑和奋勇杀敌的自家袍泽,想找一个已经易装逃走的胆小鬼,无异于大海捞针。
“算了,不找了,继续朝敌人多地方冲!”瓦斯特勤立刻意识到了继续追捕羯盘陀的难度,咬了咬牙,果断选择放弃,“跟我来,杀一个算一个。别再给突厥人四处为祸的机会!”
说罢,拖起长棍,直奔敌军相对密集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