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泥步设!”伯克伊里奇愣了楞,迟疑着留下了两支令箭,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去。
他不明白羯盘陀为何怕成了这般模样?白天赶路时全神戒备,夜里遭到了敌军袭击,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披挂上阵,带领将士们狠狠给敌军一个教训,而是调动大量兵马来保护其自身的安全。
也就是车鼻可汗人老糊涂,至今还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如果换了自己与车鼻可汗易位而处,伊里奇相信,早就将泥步设封号交给别人了,才不会继续留在羯盘陀身上,让这厮继续给自己丢人现眼。
“去,给贺蛮和呼延奇两人传令,让他们速度带领本部弟兄拱卫中军!然后再来几个人,帮我披甲!”感觉到伊里奇离去之前目光里的不敬,羯盘陀脸色发紫,咬着牙吩咐。
念在伊里奇是自家父亲的心腹爱将份上,羯盘陀不想跟此人一般见识。此人没在生死边缘打过滚儿,不知道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而自己,却在不久之前,刚刚被姜简带着几十名虎狼一样的回纥人追杀,差一点儿就命丧长槊之下。
那种随时都可能被长槊刺穿身体,却又迟迟没有被刺穿的滋味,到现在还让羯盘陀记忆犹新。哪怕今夜来的不是姜简,他也坚决不准许自己再品尝第二次。所以,无论怎么严防死守,都不过分。
“是!泥步设!”两名亲兵答应着接过令箭,去调遣兵马。紧跟着,又有四名身材强壮的女奴小跑着入内,捧起铠甲和铁盔,服侍羯盘陀穿戴。
四下里号角声宛若狼嚎,吹得人头皮阵阵发乍。夜幕下,还不停地有喊杀声传来,刺激得人寒毛倒竖,身体僵直,呼吸几乎要停滞。
“沙钵罗给的消息不对,姜简肯定还在回纥汗庭。否则,婆润和他们麾下的回纥将士,绝对不会如此气焰嚣张。沙钵罗想要我吃败仗,想要借刀杀人。我死了,他就能接替我做泥步设!”羯盘陀紧张得手脚都不听使唤,大脑里的奇怪想法,却一波接着一波。
曾经有一个瞬间,他真的想推开女奴们,光着脚逃走。然而,心中却有一股不甘,让他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
他已经让父亲失过一次望了,不应该再有第二次。
第一次吃败仗,父亲可以凭借个人权威,替他兜底。第二次再吃败仗,并且还是不战而逃,父亲再力撑,他也保不住泥步设之位。
而一个被赶下继承人之位的可汗之子,和死了还有什么分别?所以,他宁愿现在就死,也不愿活着承受一辈子的屈辱。
“泥步设无须担心,我们来了!”
“泥步设,我等奉命前来护驾!”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寝帐之外,忽然传来了两串熟悉的声音。是贺蛮和呼延奇,他们终于带领各自麾下的兄弟,姗姗来迟。
全身的肌肉瞬间放松,羯盘陀打了个踉跄,全靠女奴们手疾眼快合力搀扶,才没有摔倒在地。强忍住呕吐的欲望,他深深吸气。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终于能够独力站稳。
“贺蛮、呼延奇!你们两个,来得正是时候。”将头转向帐篷门口,羯盘陀大声吩咐,嗓子又沙又哑,“门外整队,陪我去会一会,来袭的敌军!”
他必须露面了,有两千兵马保护,露面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多危险。而不露脸的话,就会失去更多将领的尊重。
“遵命!”回应声从帐篷外传了进来,同时传进来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和铠甲撞击发出的铿锵。
羯盘陀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扫视身上的铠甲,脚上的战靴,亲手戴好自己的头盔,大步走出帐篷。每走一步,都努力让自己的腰杆挺得笔直,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