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此人的背影点点头，阿史那沙钵罗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用目光缓缓扫视整个战场。

火光将战场照得比白昼还明亮，居高临下，他可以轻松地将敌我双方的最新动向一览无余。

回纥人已经退到了两里之外，姜简的身影隐藏在队伍中，已经无法分辨得出，但是，阿史那沙钵罗却可以清楚地推测到，姜简此刻心中的愤懑和不甘。

室韦将士们骑着马，贴着山脊虚张声势，追着回纥人的脚步。对任务执行得不太到位，有将领明显追过了头，和其麾下牧人们一起，遭到了姜简安排的断后人马的顽强阻击。有的将领则过于远离了敌军，射出去的火箭也有一搭没一搭。不过，这样一来，反而阴差阳错，让敌军以为室韦人真的要凭借优势兵力，将包围消灭。退得越发干脆，根本无暇考虑调头反扑。

而事实上，今天与阿史那沙钵罗一起赶到战场室韦兵马，只有三千出头。如果被姜简看出虚实，拼死一战，最后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又朝正在撤退的回纥将士背影挥了一下刀，阿史那沙钵罗带着几分骄傲，将目光转向战场另一侧。

他的兄长羯盘陀好像已经被他派去的室韦将领坨坨成功救下，伤势到底怎样不能确定，但是，却没有赶过来跟他汇合，被坨坨麾下的弟兄们簇拥着，急匆匆退向了北方。

那是室韦部落的营地方向，吐屯苏力特和大萨满顿珠得知突厥泥步设到自家部落养伤，一定会提供最好的草药，最干净的帐篷，甚至还会派出部落里数一数二的美女，替羯盘陀清理伤口，喂药喂水。

但是，羯盘陀提出任何与养伤无关的要求，室韦吐屯苏力特和大萨满顿珠，都肯定不会答应。

道理很简单，室韦与突厥一样，自认为狼神的后裔。而狼群，不会尊敬弱者。

收留并且极力治疗战败后的羯盘陀，是因为此人是车鼻可汗的长子，是他阿史那沙钵罗的大哥，而不是羯盘陀自身有什么值得他们看重之处。如果羯盘陀想要的更多，他们首先就会考虑，自己这边会持什么想法。

同样，阿史那沙钵罗也可以预见，接下来如果自己的父亲车鼻可汗还想派兵讨伐回纥，自己将是唯一的主帅。而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会取代羯盘陀，成为阿史那家族的下一代核心。

只要自己不像羯盘陀这样，重重地跌一个大跟头，就无人能够让自己将核心位置交出去。这是突厥人的传统，也是突厥人能够屡屡遭受灭顶之灾，又屡屡恢复强大的原因。哪怕父亲再不喜欢自己，也无法逆天而行。

‘如此算下来，倒是又欠了姜简一个人情。’又迅速将头转往瀚海都护府兵马撤离的方向，阿史那沙钵罗在心中偷偷地想。

这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欠姜简的第多少个人情了，阿史那家族有恩必报。将来如果自己俘虏了姜简，一定会想尽各种手段收服此人，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就像当初大秦皇帝符坚，得王猛相助，灭燕国破凉，只用了十年时间，就拿下了大半个中原。君臣之间，也留下了千古佳话。（注：大秦，指的是南北朝时的前秦。）

如果姜简不肯投降，自己也不会杀死他。而是将他送到北海（现贝加尔湖）边，美食美女，让他好好享受一辈子。

笑了笑，阿史那史笸箩将横刀插回刀鞘，双腿轻轻磕打战马小腹。

“唏嘘嘘……”胯下乌骓马嘴里发出一声咆哮，张开四蹄，沿着山脊风驰电掣。

火光照亮阿史那沙钵罗起伏的身影，盔甲倒映出耀眼的红色，这一刻，他英姿勃发，然若乳虎初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