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史笸箩笑了笑,故作大气地挥手,“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下次注意就好。”
“你——”姜简扬起马鞭,作势欲抽。然而,看到史笸箩衣服下一块块隆起来绷带,又于心不忍。最终,无可奈何地把马鞭放下,低声劝告,“你还是不要冒险了。装作被阿波那掠走的部落牧民,跟我们一起进城就是。只要咱们提前对好口径,暴露的可能应该不会太高。等我把阿茹送回大贺部,再请大贺部出动青壮,把你平安送回家。”
说罢,又犹豫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补充,“你究竟在长安犯了什么事儿,很严重么?如果不严重的话,其实也不用逃回漠北。回头我想办法托人帮你斡旋一下,说不定,官府会放弃追究。”
受家教影响,他一路上,从没探听问过史笸箩的过去经历。而现在,却因为把对方当成了朋友,且关心对方的安危,才破例问了一回。
“不大,纯属遭受了池鱼之殃!”史笸箩被问得心中发暖,笑着摆手,“不过,估计也不是你能帮忙斡旋得了的。更何况,你自己也是偷偷摸摸出关,连‘过所’都拿不出来!”(注:过所,唐代路引兼身份证。)
话音落下,他忽然脸色大变,伸手就去扯姜简的骆驼缰绳,“对了,你也不能回去。无‘过所’出关乃是重罪,守军发现之后,肯定会把你拿下!”
“我准备冒充阿茹的兄长,受降城的守军,没人认识我!”姜简被说得又是感动,又是尴尬,连忙出言解释。“另外,我带回了几颗大食马贼的首级,可以揭穿他们的真实身份。驻守在受降城的大唐将领,得知大食国已经把爪子伸到了他眼皮底下,肯定会被吓一大跳,哪还顾得上再查我是不是真正的大贺止骨?”
“那倒也是,他们应该分得明白轻重缓急!”认为姜简的话很有道理,史笸箩轻轻点头。
“那就跟我们一起进关。你冒充萧术里的弟弟就是,反正没人能证明你不姓萧。”姜简仍旧不放心让史笸箩只带着一名随从返回漠北,想了想,继续低声劝说。“况且你身上的伤也需要找郎中敷药。待养好了伤,大伙一起走,总比你们两个回去安全。”
史笸箩听得怦然心动,然而,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轻轻摇头。姜简拿不出“过所”擅自出关,被抓了现行之后,顶多是一顿板子外加五年监禁。而他如果被守军发现是偷偷溜走的突厥别部人质,恐怕立刻会被绳捆索绑押回长安,然后送往法场斩首,给使团报仇。
“那你在城外先扎帐篷住几天,等养好了伤,或者找到北行的商队搭伴再走。”姜简猜到他可能另有苦衷,便不再劝,转而低声叮嘱。
“你哪,真是属狗熊的。无论被蜜蜂蜇了多少回脑袋也不涨记性。还找商队了搭伴儿,难道被卖了一次还嫌不够?”史笸箩被逗笑,朝着他连连翻白眼儿。
笑罢,心中又涌起一团离愁别绪,想了想,低声询问,“姜简,我记得你出塞,是为了给你姐夫报仇对吧?杀你姐夫的人是谁,能告诉我吗?我回到家族之中,派人取他的首级,肯定比你单枪匹马去找他算账来得快。”
“这……”姜简不忍心把朋友拖进漩涡,苦笑着摇头,“告诉你倒是可以,但是,你还是别勉强了。我的仇家,势力非常庞大……”
“还能大得过我们阿始那家族?”没等他把话说完,史笸箩就满脸不屑地打断,“告诉我他的名字,然后你只管在受降城中,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两个月之内,我杀不了他,从此就不姓阿始那!”
“真的别胡闹,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别找死!”姜简又是感动,又是担忧,摇摇头,低声叮嘱,“他也是你们阿始那家族的人,名叫阿始那斛勃,自称车鼻可汗。麾下据说控矢三万。你别招惹他,我自己的仇,自己想办法解决,你千万不要胡乱插手!”
他记得大唐有好几位姓阿始那的将军,甚至包括处罗可汗之子,阿始那杜尔。所以根本没把号称阿始那家族嫡系血脉的史笸箩,与那车鼻可汗往一处联系。
他他眼里,那车鼻可汗实力非常庞大,绝非寻常人所能招惹得起。自家好朋友史笸箩去找此人的麻烦,必死无疑。所以,只管一再叮嘱对方,不要胡乱插手自己的事情。
谁料想,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史笸箩脸色煞白,身体在骆驼背上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笸箩,莫非这位车鼻可汗是你的什么长辈?”姜简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声询问。
“不,不认识。阿始那是个大姓,即便在长安城里的阿始那,彼此之间都未必是亲戚!”史笸箩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般,连声否认,“我刚才不小心抻到伤口,疼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抬手指向姜简的身体左侧,“不好,马贼!那边,披着黑袍子的马贼——”
“什么?”姜简紧张得寒毛倒竖,本能转头朝着史笸箩手指方向张望。就在他将头扭过去的一刹那,史笸箩已经从腰间拔出了横刀。
刀光闪烁,寒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