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别停下!”姜简用肩膀轻轻撞了史笸箩一下,以只有自己和对方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吩咐。
史笸箩瞬间心领神会,开始满嘴跑舌头,“金微山下有个金雕川,金雕川东边就是葛逻禄部。我堂姐去年夏天嫁给了葛逻禄部的大埃斤谋禄。只要咱俩到了金雕川,我就可以找我姐夫出兵帮你……”
姜简带着手铐,在捅锁眼的时候,即便动作再小心,也难免会发出铁链撞击声。而频繁的铁链撞击声,很容易引起看守的注意。所以,史笸箩滔滔不绝地说话,刚好可以为姜简的动作打掩护。
二人的配合,不可谓不默契。只可惜,姜简手中的工具太简陋了。才对着另一只脚腕上的脚铐捅了几下,就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两截。
姜简懊恼地握紧了双拳,却不肯半途而废。很快,就低下头,从泥土里抠出另外一段草根,继续对着锁孔慢慢搅动。
事实证明,他能捅开第一只脚铐,纯属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足足捅了一刻钟时间,套在他右脚腕上的脚铐,仍旧纹丝不动。
姜简心中有些着急,手指微微加力,却感觉手上突然一空。低头看去。好不容易才从泥土里挖出来的第二支草根,已经又断成了两截。
“咯咯。”他懊恼地握拳,咬牙。随即,又用手指挖土,去抠草根制造第三件工具。还没等有所收获,耳畔却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给你,这个。”
“什么?”姜简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抬头看去,只见先前一直抱着双膝哭泣的契丹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自己对面。而其递过来的手指之间,赫然捏着一根发簪。
“牛角做的,不值钱!所以才没被他们抢走。”少女很聪明,不待任何人起疑心,就主动低声解释。“我眼睛,得到过天女的祝福,在夜里也能看见东西,和白天一样清楚。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你在做的事情。”(注:天女,契丹传说中,其祖先是乘坐青牛车的天女和骑着白马的天神。)
她的唐言说得极不标准,甚至带着多余的颤音。然而,落在姜简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低低地道了一声谢,姜简快速接过坚韧且轻薄的牛角簪子,随即,将脚腕处的锁孔转向少女的眼睛,并尽可能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所有动作。
簪子沿着锁头的缝隙插了进去,与锁芯发生了接触。姜简借助透窗而入的星光努力观察锁芯,同时仔细感觉簪子传回来的力道,轻轻拨动。一下,两下,三下,耐心又仔细。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十几下拨动过后,锁芯终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咯哒”。锁扣打开,他的右脚也恢复了自由。
“……我叔叔的二儿子,娶了室韦大埃斤的六女儿。”史笸箩看得欣喜若狂,却不敢停住嘴巴,继续像和尚念经一样,介绍阿始那家族辉煌庞大的族谱。
能打开第一幅脚镣,就能打开第二幅。只要双手和双脚恢复自由,他和姜简两人,就有机会趁着天黑,再逃一次。
这一次,没有该死的马贼帮忙,单凭着商队的伙计和刀客,苏凉未必能把他们两个给抓回来。
然而,令史笸箩失望且愤怒的是,姜简居然没有替他打开脚镣。只管抬起手,轻轻拉住了契丹少女两手之间的锁链,嘴里发出的声音也出奇的温柔,仿佛声音高了,就会吓到对方一般。“把手伸过来,我先帮你开了手铐。”
“嗯。”少女用同样轻柔的声音回应,顺从地将双手,伸到了姜简面前。
就在此时,少女的兄长和另外三名少年,终于发现姜简这边的情况好像不对劲儿。纷纷握着两手之间的铁链挪了过来。
待发现姜简正试图帮少女打开手铐,四人的身体同时一僵,紧跟着,阻止声便脱口而出,“干什么,你们俩不要命了。”
“你自己不要命了,我妹妹阿茹还要。”
“停下,快停下,否则我就去喊看守。”
“你打开它有什么用?没用的。被人发现了,反而连累阿如吃鞭子。”
“都闭嘴,谁在瞎叫唤,老子弄死他。”史笸箩立刻顾不上生气,扭骨头,恶狠狠地看着四名少年,低声呵斥,“阿始那家族言出必践。我身价高,苏凉肯定舍不得杀我。你们三个不想逃,就滚一边去老实蹲着。谁要是敢再发出声音,老子只要活着,就一定找机会弄死他!”
他脸上的淤痕未消,额头、脖颈等处,还染满了自己的血。发作起来,形象狰狞如恶鬼。
那三个少年,虽然年龄都比他大,却被他吓得不敢以目光相对。纷纷将头低下去,嘴里小声嘟囔,“能逃得掉,我们早逃了。”
“脚镣这么容易打开,说不定是故意留下的陷阱。”
“苏凉都说了,可以让家人来赎……”
“闭嘴,一群没出息的东西!只配给人做奴隶!”史笸箩再度低声唾骂,随即,将头转向帐篷里的其他少年少女。“你们几个,等会儿想一起逃走的,就靠过来,注意别弄出任何声音。想留下等着家人来赎,或者天生喜欢做奴隶的贱种,就靠另一边去。只要你们不故意弄出动静来,老子也不强迫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