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长安时,没少往平康坊里头钻,史笸箩依旧看得喉结一动,“咕咚”,唾液不由自主地就咽了下去。
而姜简,在女人方面的见识,还远不如他。吓得赶紧弯腰低头,借着还礼的机会,将目光直接看向了地面。
结果,不看地面则已,一看,心中顿时热流翻涌。
只见那女子长袍下摆,竟然开了无数条口子。比象牙还要白皙的小腿和脚踝,半隐半露。
一双脚上,竟然没着罗袜,只是简单地套了两只尖头丝鞋。在鞋口与脚踝相接处,又是一对儿嵌满了红色宝石的宽幅脚镯,如火苗般,吸引着人的视线。
“这位,这位姐姐客气了。”一向口齿伶俐的姜简,忽然变得笨嘴拙舌,使出全身力气回应了两句场面话,却干巴巴地毫无滋味。“我们,客随主便。苏凉大当家,不用挂念。”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这一路上吃喝不缺,已经给商队添了很多麻烦。哪敢要求苏凉大当家,每晚都陪着我们用餐。”史笸箩毕竟是在平康坊里打过滚的,恢复的速度,远高于姜简这个生瓜,几大口唾液咽完之后,已经能够正常思考。双目之中射出来的火焰,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炽烈。
“妾身是苏凉老爷的侍妾,不是夫人。”那波斯打扮的美艳女子笑了笑,用略显生硬的唐言解释自己的身份。随即,轻移莲步走向摆在帐篷中央的胡式桌案,笑着抬手发出邀请,“两位少郎请入席,妾身奉苏凉老爷之命,特地来陪两位用餐。”(注:古代中原,正式宴席是分桌就餐。大饭桌和椅子,板凳,都是草原文化。)
说话间,镯子彼此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镯子上的宝石交相辉映,在莲藕般的手臂上,泛起五颜六色的波光。
“夫人客气了!”史笸箩又狠狠咽了两大口唾液,将心中重新燃烧起来的欲望强行浇灭,大步走向桌案。临落座之前,却忽然又想起了姜简,果断转身,用手指揪住了后者的衣袖,“姜兄弟,坐啊,夫人请咱们入席呢,别傻站着,羊肉冷了就腻了。”
“啊,噢,知道了。你先坐!”姜简被拉了个趔趄,却难得没有对史笸箩怒目而视。答应着走到胡式方桌的属于客人位置,先向着女子欠身致意,然后缓缓落坐于胡凳之上。虽然笨手笨脚,却努力依足了波斯人的礼数。
女子看向姜简的目光,顿时就有些不同。坐下之后,一边吩咐侍女给客人切肉,一边笑着询问,“少郎以前接触过妾身的族人么?或者有人教过你波斯礼仪?”
“我在长安读书时,有个同窗,全家都是从波斯来的。”姜简想了想,如实奉告。“我曾经去他家做过几次客,见过其他客人如何入座。另外,我姐夫以前曾经在鸿胪寺任职,最近几年接待过许多来自波斯的客人,他也曾顺口跟我说过一些。”
“鸿胪寺,那是什么地方,供奉的是哪个天神?”女子对大唐的了解很肤浅,瞪圆了水汪汪的眼睛询问。
史笸箩的眼睛,却是一亮,快速扭头看着姜简,对他即将给出的答案,充满期待。
姜简心中微微一痛,不愿在外人面前过多地提起已故的姐夫韩华,想了想,非常笼统地回答,“鸿胪寺就是大唐专门用来接待其他国家贵宾的地方,我姐夫曾经在那边为大唐朝廷做事,后来又去了兵部。”
“那你姐夫岂不是一个很大的官儿。”女子却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歪着头刨根究底。
虽然已经嫁做人妇,她年龄看起来却跟姜简、史笸箩两个差不多大。举手投足之间,既带着少女的青春气,又透出一股少妇的成熟。特别是那双碧蓝的眼睛,仿佛里边流动着一层层水波。
姜简被看得心神不宁,搓了搓手,低声否认,“很小,长安城里随便丢块石头都砸到三个那种。倒是我那同学的父亲,虽然来自波斯,却被封为左威卫将军。”
后半句话,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谁料想,女子听了,眼神变得更加明亮。一边亲手给客人倒酒,一边柔声询问,“左威卫将军,是个多大的官?能不能告诉我,你同学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我也有几个族人,十多年前去了长安城。但是这次,我却没找到他们,”
“左威卫将军是三品官,只比大将军和行军总管低了一级。行军总管,就是可以单独领兵打仗的主帅。”姜简转移话题成功,心情一松,笑着继续解释。“至于我同窗的父亲,应该叫阿罗汉,老家应该在一个叫泰西涪的地方。具体是不是这两个人名和地名,我不确定。你们波斯人的语音,我学不来。我那同窗教了我很久,我只学会了一个词,亚尔(yar)。)
少年男子见到美女,本能地就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姜简虽然拘谨,却不能免俗。非但如实回答了女子的问题,并且将自己唯一知道的波斯词汇,也给随口发了出来。
“人的名字的确是阿罗翰,不过地名不是泰西涪,而是泰西封,波斯的国都泰西封。”女子莞尔一笑,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邃,“早在十一年前,就被大食军队摧毁了。波斯人建设了四百年,大食人毁掉她只花了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