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抬眸, 看了严均成一眼,微笑道:“还不渴。还是先去买鞋子吧。”
她似乎没有看到失魂落魄的陈端,也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
在她这个年纪, 其实很难对什么人感到愧疚。
这类的情绪太过奢侈, 而经年为了生活奔波所遇到的种种, 早就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心变得更硬。
当年她爱过的人挽留她、抱着她不肯让她走,她也打碎了他的傲骨。
她想,严均成也不允许她有。提到过一次是她的极限, 也是他的极限,他不会愿意再从她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事。
那时还在念书,尽管他们已经在恋爱了,可她还是会在桌肚里发现匿名的情书以及爱心铁盒的巧克力。
他每次都是漠然地将书信揉成团扔进混着汤汁的垃圾桶里, 也会抬脚将巧克力碾碎。
他几乎不允许她身边有除了他以外的异性靠近。
在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会为了她在暗巷里跟人动手,拳拳见血。只为了听别人求饶说一句再也不会缠着她, 他才松开。
她在想, 重逢以来,她没有提过, 他也不提的禁区, 哪天会不经意地踩过呢。
连陈端, 连从前只是偷偷看她几眼的男学生,他都介意得要命。
那个她深爱过、她嫁过的、她为之孕育生命的人呢。
她侧过头, 看到的是他紧绷的下颚。
她抱紧了他的手臂,似乎是要取暖,紧紧地依偎着, 低声一句:“今天好多人。”
严均成缓声道:“下次就不来了。总会有清静的商场。”
“太清静,也就不适合逛。”她仰头, 冲他笑,“辛苦你,还要百忙之中抽出空挑选礼物。”
正说着,两人被站在门口的店员领着进了店面。
严均成侯在一边,跟他威严形象不符的是他手中的女士手提包。
郑晚不为难他,在店员的指引下来到女士区,走过去走过来,认真挑选送给女儿的运动鞋。店里的灯光倾泻在她身上,她周身都散发着朦胧的光,她眉眼细致认真地检查鞋子的底部,连最细节的穿针走线都不放过。
她关心的是,这双鞋子女儿喜不喜欢,适不适合。
她还柔声问店员:“我鞋码比我女儿大一码,能不能拿一双,我想试试穿在脚上的感觉。”
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脚步轻快地去了一边,很快地拿着鞋盒过来。
“你女儿多大了呢?”
“十五了。”
“看不出来!你看起来真年轻!”
郑晚莞尔。
她换上了这双运动鞋,走动几步,蹙眉,认真感受穿这双鞋子走路的感觉。
她不希望女儿穿磨脚的鞋子,这样不舒服。
严均成沉静地望着她。
她又步伐轻盈地来他面前,笑了笑,“怎么样?”
他低头,看向她脚上的鞋子,嗯了声,“还可以。”
“我再走走。”
她又煞有介事地走来走去,时轻时重,似乎是想试试不同力度的感受。
其实,郑晚并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她对吃穿并不讲究,也不爱跟人争,脸皮又薄,不好意思跟人讨价还价、店员太热情她即便没有看中也总会挑一件东西买下。
她这三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为自己据理力争过什么。
唯独在女儿的事情上尤其较真挑剔。
女儿出湿疹,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在网上查资料,会查药膏的成分是否适合婴幼儿。
女儿来初/潮,就连卫生巾的品牌她都要挑了又挑,不想让她的孩子有任何的不适。
“好了。”她换下自己的鞋子,仰头看他,“就这双?”
“嗯。”
等买下这双鞋子,郑晚也没了逛的兴致,这商场人太多了,她也不愿意再跟陈端他们打照面。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这里人太多。”
“行。”
回到停车场,坐上车,郑晚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好在严均成有自己的主意,将车驶出停车场后汇入主车道,郑晚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八点。
她累了一天,控制不住睡意。
在他的沉沉声中,闭上眼睛休息,再醒来时,发现他竟然开车来了半山腰。
四周无人,只有漫天的星空,站在这个位置,也能俯瞰到不远处老城区的夜景,犹如一条银线。
可现在东城已经进入了冬季,在山上气温更低。
她有些冷,又被严均成裹着回了车上。
他没有在驾驶座,她也没在副驾驶座,他嫌弃隔着中控台,没办法靠她太近。
两人在后座,他帮她脱了鞋子。
刚才她在试鞋子的时候,他有看到她脚后跟的痕迹。
他的手掌宽大也温热,他弯腰,托着她的脚,本来车内光线就昏暗,她只能看到他的头发。
气温太低,她的脚有些冰凉。
这也不奇怪,每到寒冷的季节,她几乎要到第二天清晨脚才会睡暖和。
“这里——怎么回事。”
他的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脚后跟,带起一阵酥麻。
她感觉有些痒,瑟缩一下,他却不容许她退开,竟然用力攥住了她的脚背。
“怎么弄的。”他语气如此的平静。
“很多人都有。”她强忍着,“有些好看的单鞋、高跟鞋都磨脚,时间长了,脚后跟就有了痕迹。”
他不再询问。
稍稍使力,却很有技巧,揉了揉,好似是要将那经年累月的磨痕都揉开。
一如他想将她这些年来所有的经历全都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