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人在京城, 却因为太忙,愣是许久未曾见上面。
王姝得知皇帝对两个孩子没有恶意,终于将这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两个孩子也一直没被送回来, 皇帝不知是孤单太久了,小孩子在身边陪伴让他觉得安心,还是故意拿孩子拿捏萧衍行。但该给的赏赐也没有少过。萧衍行私下查了小君珩的令牌, 确实是那只。
确定了是那支暗卫, 萧衍行并未觉得惊喜, 只是更疑惑。
他这个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萧衍行不会认为皇帝改过自新,临死之前看淡了爱恨。这个人骨子里偏执和阴狠,绝对不会因为即将要死便能改。他素来行事全凭喜好, 没有道理可言。他素来如此。
搞不懂皇帝的目的,萧衍行很谨慎地没有去动那块令牌。
为了防止圈套或者皇帝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暗自增派了人手安插在孩子的身边。毕竟这东西识货的人不多, 历朝皇帝也没见用过。毕竟也不是每一任皇帝都有那等倒霉的运气, 会在任上碰上政变。这令牌或许几百年都只是放皇帝的私库中落灰, 甚少被启用。
甚少有人知, 却不代表全然无人识货。不然这支暗卫通过一代又一代的新旧更替, 那支暗卫早就该名存实亡了。但若识货之人知晓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小孩子的身上,必然会出乱子。
萧衍行是忙到七月底的时候,才抽出空回了一趟霜华别院。
霜华别院近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是企图与萧衍行交好的世家女眷。因萧衍行人在宫中无法操持,世家便打起了妇人交际。隋氏借着这个事儿, 时常给宫里递信。她递的信且不说, 隋氏在背地里故意为难王姝,使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萧衍行早知道了。
不仅知道隋暖枝的一举一动, 消息递错了促使王姝私自进宫一事,他心里有数。
且不说王姝冲动进宫有多危险,萧衍行为此有些恼火。就说对于这个正妃,他如今早已无话可说。
萧衍行从不从儿女私情的角度去思考与隋氏之间的纠葛,他不认为隋暖枝与他之间有夫妻情分,他打心底认定了这是一场交易。一场隋家乘火打劫的狮子大开口,而他被卡了喉咙被迫接受的一场令人不满的联姻。隋氏的所作所为,他一律认定为隋家的默许。并视作违约。
如此,既然隋家不打算遵守约定,萧衍行便也不会再给他们留脸面。
隋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找事,已经触到了萧衍行的底线。萧衍行从未奢望后院女子能做出多少贡献,又或者能有多大的价值。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让这些人好好待着,别给他惹麻烦。若这一点隋氏都做不到,萧衍行与她没有可以商量的。
她一直学不会乖,他便会出手修整。
萧衍行的整治从不会停留在罚月例、关禁闭这些小打小闹之上。
他剥除了隋暖枝主母的掌家权利,并一纸休书送去巴蜀隋月生的桌上。信中,萧衍行以冷漠的口吻斥责了隋家的教养,以及隋家姑娘为后宅主母的心胸。十分不留情面的指出,若隋暖枝继续坏后宅安宁,他不介意送她回娘家修养。
这封信寄出去,于将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世家大族来说不亚于要人性命。
隋暖枝得知萧衍行竟然不来与她商议,便一封信送到了隋家。这让信誓旦旦为家族带来荣耀的隋暖枝大失颜面,羞愧不已。在这对女子品德要求极为严苛的世家规矩中,到底是多差的规矩,让皇长子亲自写信去了隋家质问家族教养。
不得不说,萧衍行这一举动不仅将隋暖枝里子面子都撕碎了,连带着隋家都会觉得脸面无光,隋暖枝身边以正妃娘家人自居的仆从们这段时日彻底老实了。
隋家的势力再大,身份再尊贵,这针对外面的人能得到重视。关起门来,这些对于皇长子来说并不太重要,隋暖枝并无太多的优势。隋暖枝彻底安分下来,霜华别院也至此闭门谢客。
没了络绎不绝的宾客,减少了与京中世家贵妇人的交际,别庄也清净了下来。
且不说萧衍行此举让隋暖枝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自负,终于诚心诚意地检讨了所作所为。保证往后不会再犯,却依旧没有得到萧衍行的谅解。就说王姝这日早晨起身用早膳时,突然发现食欲不振。
要知道王姝素来食欲很好,能吃能睡,从未有过病症。
王姝起先以为临近酷夏,她的食欲也变得不好,没当回事儿。但贴身伺候王姝的云雀却将姜嬷嬷拉到一边去,说起王姝例假已经迟了十多天。
上个月虽然来过,但分量也很少,只堪堪一两日便没了。当时云雀就有些怀疑,可主子忙着小主子的事儿无心顾忌自己身体。她便没有多言,自己暗地里留心。云雀问过了小梁,小梁没有给王姝号脉之前也不敢乱说。只交代她等等再说。
“主子,不如叫小梁来号个脉?”姜嬷嬷不敢高兴得太早,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王姝皱了皱眉头,正想说她应该是苦夏。
然而低头一闻碗里的虾饺,顿时没顾上其他,冲出去呕了起来。她是怀过孕的,身体的异样自然会有感觉。但左思右想,觉得不可能。毕竟这么久就只有一次,不可能这么准。
“主子,还是叫小梁大夫过来号脉吧!”
云雀也走过来,“这个月的月例晚了十天了……”
“晚了十天?”一道嗓音从门外传进来,萧衍行不知何时来了,“什么晚了十天?”
王姝抬头看见他有些惊喜。
往他身后看了几眼,没看到孩子,不由又有几分失望。
“怎么这个脸色?”萧衍行从进来起眼睛就只盯着王姝,自然立即注意到她脸上的失落。心知她定然是想见孩子,但要么他强行进入大明宫抢人,要么皇帝突然驾崩。否则萧衍行不能在皇帝未曾允许的状况下,强闯大明宫。闯了就是以下犯上,闯了就是忤逆。
“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自有办法让孩子回来。”萧衍行走过来将王姝扶起来。见她脸色很差,眉头不由皱起来,“怎么照顾主子的?将大夫叫来。”
男主子厌女的毛病就一直没好过,这么多年,云雀喜鹊还都只能远远地站在角落回话。
当下不敢耽搁,喜鹊麻溜地跑出去。
不一会儿,背着药箱的小梁就急匆匆地赶过来。这次出行,除了格桑麻,王姝基本将王家小院的婢女都带出来了。小梁一路上就负责照顾王姝的身体,身上各种药丸都有。
路上早已听喜鹊说了情况,兼之先前云雀就找过她。小梁心里有数。王姝身边的人都清楚萧衍行的德行,不会擅自靠近男主子。她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坐在王姝身侧的萧衍行。萧衍行蹙了蹙眉头,站起身往旁边的软榻坐下,小梁才走到王姝的跟前。
脉象十分清晰,有身孕,两个月了。
王姝额头猛地一抽,抬手扶额。进京这段时日就只有浴池那一次,一次就有了。
萧衍行听到这话顿时喜不自禁,倏地站起身。姜嬷嬷带着几个婢女识趣地退下去,屋里很快就剩下两个主子在。王姝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恼火,恼火自己大意。
“你笑什么!”心里火大,王姝看着萧衍行就来气。
萧衍行咧着嘴笑得十分高兴,被骂了也不在意,“君珩和呦呦也三岁了,生个弟弟妹妹挺好。”
好什么好?再生一个不就是奇数了!
王姝白了他一眼,没把这话说出口。她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再生,可意外总是比计划来的更快。此时若说怪萧衍行也有点牵强,但她就是想怪他:“都怪你!”
“对,都是我的错。”萧衍行任由她锤了他几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姝打了他几下并没有解气,反而有种自己无理取闹的难受。不想搭理他,被萧衍行拉着不放,只能无语地坐在原地。顿了顿,才安抚住心中的暴躁,问起了两个孩子在宫里的状况。
萧衍行一直注视着她的神情,见她解气了才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没出什么大碍,父皇似乎,还挺喜欢哄孩子的……”萧衍行说到这个,不由讥讽地勾了勾嘴角。从未疼爱过子女的人突然疼爱孙子孙女,企图获得一点承欢膝下的乐趣,还真是可笑。
他这么说,王姝自然是信了。萧衍行甚少说谎。
“倒是你。”萧衍行想起王姝没有告知他便擅自进宫一事,不由脸色严肃起来。
宫里不像外头,王姝这等心思单纯如白纸的人进去。若是遇上心思重的人,势必是要吃大亏的。萧衍行也知这事儿归根究底是他做的不够好。若非他当初没看好孩子,让皇帝将孩子留在了宫里。王姝也不会擅自进宫,“往后不要再进宫了。”
王姝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想起这事儿。她倒也没有拿孩子的事情故意去为难萧衍行,毕竟古代皇权大于天。哪怕萧衍行手段通天,也不能当众违背皇帝。
进宫确实是她鲁莽,王姝也没有辩驳:“知晓了。往后会早告知你的。”
她愿意听,萧衍行很欣慰。
姝儿就是这般,虽说入世不深,却十分擅长听人话。错了便会认,从不会为此倔强着不愿承认。
说到这个,王姝也并非全然莽撞,不顾后果。
她虽不知朝中局势,却知晓萧衍行在京中势力不小。朝中不少高官明面上中立,实则私下里早就是萧衍行的人。打着萧衍行名号暗中行事,暗中会有诸方保驾护航。便是堂而皇之的进宫,确实冒险。但除非撞到皇帝面前,否则旁人不会当真拿她如何。
王家便是这般靠着这股势力的遮掩,愣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安稳地做着生意。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发觉了不对劲,不敢轻易去招惹麻烦,故作不知。
心里这么想这,萧衍行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萧衍行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龙涎香,估摸着在宫里染上的。他低下头,深深地将脑袋埋在她的肩颈里。天知道他每日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睁开眼就面临着一堆事,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与一帮老狐狸斗智斗勇,听一帮人唇枪舌战。朝堂上的人从来齐心协力的,总有些人一心为自己。
为了朝堂的安稳和社稷的安危他夜不能寐,呕心沥血。是个人都会累。何况除了这些国家大事,公平正义,道理纲常,他还得分出心神去兼顾家宅。隋氏不能替他安顿后宅,还扯后腿。
萧衍行虽然被人称一句智多近妖,但也不过是个人罢了。他也累的。
“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没吃饭?”王姝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细了许多。萧衍行从前是很精壮的。他身上肌肉流畅优美,瘦不露骨。此时王姝一摸,竟然摸到了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