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手头的这批人做事是真的效率。次日一早便来了北苑, 亲眼看王姝收拾行李。
王姝也没什么行李,后头新做的衣裳就那么几件。
再说她是被送出去斋戒茹素的,自然不需要带那么多东西。但王姝莫名有一种被送出去, 再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的预感。虽说她也没打算回。王姝耸耸肩, 将能带的行李都带上了。从王家带来的一箱金子和宝贝,稻种麦种等改良过的种子和新写的试验资料,她全都带上。
那派来督促她快些去的人虽说奇怪她为何会带这么多行李走,却也没阻拦。
梁氏是知晓王姝身份的, 却打心底瞧不起商女出身的王姝。一个被继母拿捏得死死的失了祜恃的孤女, 出门子的时候连嫁妆都没有。一屋子的破烂,她要带走便带走了。
王姝本来把一箱子金条和宝贝装上车还有些担心梁氏会抢,结果发现傲慢有傲慢的好处。
送她去临水寺的车夫是老熟人,孙正和安家兄弟。
主子爷不在,袁嬷嬷管不到女主子头上。但在其他方面, 袁嬷嬷还是能动一动手脚的。王姝看着孙正几个人,心里忽然冒出了点撬墙角的想法。依照萧家如今的财力状况,估计要养不起那么多人。她趁机抢走一两个、三四个的也合理对不对?
不过转念王姝又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些人被送到萧衍行身边,心甘情愿保护萧衍行的安全,是等闲不会离开的。买是不太可能买到的,他们又不是死士。
这念头一闪而过, 只能作罢。
王姝靠在马车里抱着一大箱子的东西, 让马车路过北郊王家的时候停一下。
孙正等人在外院,其实也有听说了一些后院的污糟事儿。
接二连三地将人赶出府, 他们对这位主母的性情算有了了解。这位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下手狠辣且不留情面。他们身为下属不好对主母的种种行径置喙什么, 却也明白了王姝如今处境艰难。瞧着王姝如今大包小包的样子, 怕是被赶出去的第三人。
心里怜悯王姝, 孙正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来。
先不说本就有情分在,左右那位主母的命令是将王姝送去庙里茹素抄佛经两个月,可没说什么时候必须抵达寺庙。便是王姝在外头转悠个一上午,那也没错了‘规矩’。
马车跑得快,两刻钟就到了北郊的王家宅子。
这‘王家’的牌匾,还是前些时候芍药命人去打的。字儿是王玄之亲手写的,有点似模似样的。王姝觉得不错,便让托合提挂上去了。
清河的那个家暂时是不好回去的。只能等以后时机成熟,她再带着王玄之回自己家住。如今这个王家宅子虽说小了一些,但拾掇拾掇还是挺不错的。王玄之带乌竺玛兄弟俩住的是东厢房,主屋一直为王姝留着呢。芍药铃兰等人作为王姝的贴身婢女,自然是住主屋的耳房。
马车在门口停下,王姝也不劳烦其他人帮忙。喜鹊一个人抱着大箱子跟她进宅子。
孙正和安家兄弟等人被请进来喝杯茶水,王姝则进屋将东西藏了起来。
金银玉器等东西都是些死物,刨了个坑埋地下也不碍事。倒是这一大袋的各种作物的种子,委实比较金贵。若储存得不当,很容易腐烂掉,或者被蛇虫鼠蚁啃食殆尽。离了王姝的身边,她怕没办法亲自照看,就怎么都不放心。
于是把铃兰叫进来仔细的嘱咐她,每样种子该如何安置。
铃兰心细,做事向来稳妥。王姝将每样种子拿出来给她一一说明,并告知每种种子的储存方式。铃兰还特意拿了碳棒和纸记下来。
如今铃兰和芍药都清楚,王姝的这一袋子不起眼的种才是最最金贵的好东西。
她们跟着佃户们在田地里干了好久的活儿,原先雪白/粉嫩的两人都晒成了蜜色的皮。尤其是铃兰,她严格按照王姝的吩咐,每三天在田地里巡视一圈。及时地观察植株的生长变化,仔细地检查根系。一旦有发现,便会立即禀告给王姝。
王姝瞧着她一张小黑脸,难得有些好笑:“千万记得不能叫蛇虫鼠蚁坏了这批好种。”
铃兰点头:“主子放心,我省的。”
东西放好了,王姝又去瞧了王玄之。
今儿是文先生和武先生都在,王姝终于见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严先生。严先生确实年岁比较大了,瞧着至少得花甲之年。一头华发,瘦长脸。旁人四五十眼睛就浑浊了,严先生却不是。有一双极为清亮锐利的眼睛。见人三分笑,看眉眼就知道是个博学多才之人。
这先生上课也与同时代的教书先生不同,很是灵活、机动。旁征博引、却不爱拽文。用最通俗的话讲最深奥的学问,听他一开口,连最晦涩的子经史籍都变得生动有趣了。
王姝站在外头听了会儿,引人入胜。确实是个厉害的先生。
她也没进去打搅,给武先生送了几坛子酒,转头带着喜鹊上了马车。
王家的宅子离山不远了,过去一刻钟。上山的路程算进去,约莫三刻钟的功夫。王姝上了马车就靠着车厢睡,她如今也算是锻炼出来了。古时候的马车再颠,也颠不吐她。
人果然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
到寺庙门前,王姝没下车,让孙正等人帮着搬行李。也不晓得梁氏的人是怎么说服了临水寺的和尚,允许她一个女眷入住到寺庙里。
七绕八绕的,绕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偏殿。再往里走,后面有简陋的厢房。
“女施主这段时日,可在此处念佛。”小沙弥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道,“斋饭会有人及时送来,不必两位特意去领。佛经,小僧一会儿会送来。”
说罢,小沙弥又念了声佛号,转身离开了。
王姝:“……”
孙正等人也是一样,把王姝送到了,他们也就回去了。
王姝主仆二人目送小沙弥走远,倒是回头打量起这个小院子。他们人一走光,王姝的一颗心就飞了。这个小院儿除了她们主仆没有别人了,而且看这个情况,也没有人刻意管着她。
不确定这个感觉是不是错觉,王姝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转悠,溜达到了门口。
而后发现想多了,里头虽说没人,但院子门口却是有人守着的。
她与那打水的小和尚四目相对,王姝默默地退回了院子,将门关上了。
这个小院子,跟前头的佛堂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王姝在进门的右手边瞧见了菜地。院子也不大,两间小屋。推了门进屋去,里面铺了最简单的木板床和草席。这大夏天的,也不太需要被子褥子的防寒,一张草席够王姝修行向善的了。
墙体贴着山,有种被堵在瓮里的感觉。王姝一个人在屋里转悠了半天,本以为找不着出路了。结果把墙边靠着的门板搬到一边,发现了一扇关死了的小门。
古时候这门不似现代的防盗门,用点蛮劲还是能打开的。
王姝一个人在屋里踹了半天,踹的门哐哐响,都没能踹动。还是提了一桶东西的喜鹊听见动静过来,一脚踹开了这个门。门打开来,立即一股清亮的山风扑面而来。夹杂了青草的香气,让人嗅到了最清甜的夏日气息。王姝发现这门是前后通的,前后两道门对着窜风。
且这个后门打开来,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直接通了后山。
说起来,上回王姝过来是为了跟萧衍行借人,上了山就直奔寺庙。进了寺庙也是只在萧衍行的厢房里坐了会儿,没四处逛。且不说一样的吃斋念佛,不同的人住的是两样的厢房。王姝今儿亲自上山看过了才发现,后山的草木丰茂,花开遍地。
往深处走,里头还有个小的谷地,汪了一池水。
大热的天儿,有山中池水的降温,凉风习习,好一番凉爽。
王姝往池水里瞧了一眼,巧了,竟然还有鱼。瞧着有些像鲅鱼子,估计是养在深山环境好还没人抓,每只鱼都格外肥美,还傻。用棍子戳都不跑,石头丢下去都能砸飘好几条。
嗯……如此宜人的景致,真是意外的收获呢。
茹素是不可能茹素的,吃不着肉就吃鱼。谁也管不着她!
话说回来,王姝在后山转悠并非是为了吃鱼,她的试验田就在这庙的后山。她照着这个方向走了几圈,发现了一条通到试验田最近的小路。
萧衍行给她的试验田离这边不远,走过去不过一刻钟。
这么个大发现,王姝瞬间惊喜了好半天。攥着手高兴地转圈圈。好半天压下了喜意,她才又偷摸地回了小院儿。
除了小沙弥过来送了几次东西,这院子没什么人来。
王姝往桌上一瞅,还真是佛经,顿时不想说话。
喜鹊已经将行李都放好了,正着手在小院里生火。喜鹊是个勤快丫头,话不多,干活麻溜还爱干净。这才不一会儿,她便已经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此时正准备烧热水,将厢房里的草席全烫一遍。
“这东西不烫过睡着不安心的。小君皮子嫩,睡了不定要起疹子的。”
王姝暗地里点点头,决定这个月再给喜鹊加一点奖金。这丫头大包大揽,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屋子交给喜鹊去收拾,王姝照着上回的记忆,摸回了萧衍行常年参佛的院子。
院子门被人把守着,外头人等闲进不去。
不过王姝在院子外头打转,转了好几圈,趁着没人的时候,从角落里窜了进去。脑子好就是这点好,去过一遍的地方很容易找到。上回她过来过,此时很轻松就摸到了萧衍行住的屋子。屋子里头瞧着有人影晃动,王姝没敢声张,悄摸地摸过去看了眼。
里头的人不是萧衍行,果然,萧衍行不在临安县。
她就说梁氏怎么这么容易就把她安排进了临水寺。若是以往,以林氏那么肆意的性子,多年都不敢招惹临水寺的态度来看,萧衍行是不会允许后宅女子靠近寺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