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薄奚衡会写状纸，但在桌上铺上竹简，正要落笔时，薄奚衡却顿住了，他看向曲渺渺：“我们对湘王所犯之事了解得还是太少了，你可有办法打听到湘王至今为止究竟犯下了多少恶事？”

曲渺渺懵了一下：“吱吱能打听，但是我刚才把它派出去了……”

却在这时，一个幽冷的女声冷不丁渗人的响起。

“仙家……”

“仙家……小女有冤要诉……”

虽然女声幽冷，声音又小，曲渺渺还是听到了，她立刻转头，便见茶肆对面的食坊屋檐下正站着一个头戴白花，身着白衣，肤色惨白发青，手里提着一把红色油纸伞，踮着脚尖的女子。

女子抬起头来，眼睛里没有眼白，黑漆漆的看起来极其吓人，脸上还有青色的裂痕，嘴唇又薄又细，唇色亦是黑色，唇角几乎裂到了耳边。

曲渺渺顿了顿。

这只女鬼怨气好重，完全不像先前的温澜依，温澜依即使成了孤魂野鬼几乎都还能维持生前的容貌，只是肤色惨白而已。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着曲渺渺便朝女鬼走去。

薄奚衡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被留下的燕巨侠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不呆坐着了，连忙朝前追了过去。

打着红伞的女鬼并没有呆在原地不动，见茶肆内三人出来后，她便消失不见了，她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更远的地方。

女鬼没有再说话，只是遥遥地看着他们，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再厉害的鬼都无法抵抗日光的伤害，是以白天的时候鬼本是无法出来的，好在今日是阴天，乌云遮日，这才给了女鬼出来的机会。

但即使如此，鬼也不能留在外面太久，所以女鬼只能快速给三人指路，先离开此处。

曲渺渺明白这点，便飞速朝女鬼指的方向跑去，而大约不到十刻钟的时间，他们来到了一个破庙前。

破庙已经荒废多时，里面蛛网横生，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地上还有碎瓦片，庙里的佛像已被搬走，屋顶的瓦片大约也被缺瓦的人家偷拿走了，但破庙屋顶上现下却被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是以屋内并不透光。

燕巨侠拿出配剑，一边用佩剑撩干净前方的蛛丝，一边朝里走：“刚才那女鬼呢？”

他划拉着蛛丝一直朝前走，不留神便踩到了什么，他踢开脚下的稻草一看，居然是个破旧的牌位。

这时曲渺渺与薄奚衡也进了破庙，他们正蹲在地上，手里也拿了几个牌位，曲渺渺甚至还耐心地数了数地上的牌位，居然足足有上百个。

而且这些牌位没有上漆，只是用普通的木头刻的，比上次燕巨侠刻的牌位要粗糙多了。

燕巨侠震惊极了：“此处为何会有这么多牌位？”

曲渺渺道：“若我没猜错，这些牌位便是被湘王害死的那些可怜女子的，那些女子的家人不敢为她们收尸，但可以私底下做牌位供奉，不过这些牌位看起来却不像是被她们的家人做来私下供奉的。”

“仙家猜得没错。”先前的白衣女鬼突然出现，她面朝着曲渺渺盈盈下拜，“小女白蓉蓉，正是他们口中的白狐妖。”

曲渺渺看向面前的女鬼，“白狐妖”是被活生生烧死的，容貌已经被毁去，即使成了女鬼，重塑了容貌，脸也变得别扭难看，再不复生前姿容。

白蓉蓉抬起头道：“我与姐妹们的尸身皆是被故意放到发烂发臭，湘王才命人将我们丟到乱葬岗，以此来报复，折磨我们，发泄我们不愿屈从于他的怒火。”

“但我们的亲人却还是不敢立刻为我们收尸，直到我们被食腐肉的野狗，乌鸦而食，肢体残缺面目全非时，亲人才敢趁夜偷偷抱回我们的尸身，再偷偷寻个山头草草葬了。”

“可此时已晚，我们依旧无法去往地府，只能在人间游荡，做孤魂野鬼，我们甚至都无法享受亲人的香火。”

说到此处，白蓉蓉看向地上的牌位：“我白家一百三十六口都亡于狐妖之祸，唯有我的贴身婢女阿桃逃脱，我被烧成了一捧灰，尸骨无存，她无法为我收尸，便刻了牌位，偷偷来此处供奉我，后来，她又偷刻了其他姐妹的牌位偷偷藏于此处，我便与姐妹们相识，一起藏身于这座破庙之中。”

她说罢，一直不敢出现的其他女鬼纷纷现身，她们鬼叠鬼地跪倒，齐声道：“求仙家救救我们。”

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纵然怨气再重也无法伤害活人，为自己报仇，更何况湘王造了那么多杀孽，身上煞气极重，她们根本就无法近身。

若非曲渺渺三人出现在镇上，被她们发现了，她们想要报仇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就怕熬到湘王阳寿尽了也无法手刃仇人。

白蓉蓉恳切地看向曲渺渺，她偷偷跟着这三人许久，看出她才是做主的人，便一直盯着她：“仙家，湘王究竟犯下了多少罪行，我们姐妹最清楚了，就让我们姐妹来帮仙家书写状纸吧。”

她们毕竟是鬼，而曲渺渺一行人却明显不是一般人，女鬼们压根就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但白蓉蓉胆子大，便想主动接触他们三人。

她也听到了他们要状告湘王，让湘王下地府受刑的话，因此才迫不及待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曲渺渺对女鬼们说：“你们起来吧，我答应了，等解决了湘王，我想办法送你们去地府投胎转世。”

女鬼们听了，立刻面露欣喜，只有白蓉蓉似乎无心投胎。

曲渺渺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向燕巨侠：“湘王的罪状竹简难书，你去湘王府上搞点纸出来，湘王那么有钱，他府上肯定有很多纸。”

燕国纸贵，知识也都垄断在了世家贵族手中，是以没有书肆，自也没地方买纸，她总不能拿人家钱庄自己研制的银票来写字吧，那也太奢侈了。

燕巨侠看向薄奚衡：“为何是我去？我的脸他们都认识了？！”

曲渺渺理所当然的站在薄奚衡面前：“他只是普通凡人，被发现了怎么办？”

普通凡人微微一笑：“就是！”

燕巨侠：“？”

只是普通凡人？

你确定？

算了，待此间事了他一定走得远远的，再不与这两人同行，日后就算听到了这两人的消息，他也必要早早避开！

见燕巨侠气哼哼地跑了，薄奚衡才回头问：“午食可有想吃的？”

只去了半个时辰，燕巨侠便抱着小腿那么厚的，能书写的纸张回来了。

这些纸张专供王公贵族，是以上边还有各种香味，纸张里还压了干花，一看便是价值千金的好纸。

曲渺渺将纸张抱过来，往薄奚衡面前一放，燕巨侠也取出了笔墨递给薄奚衡。

“光是这笔便价值千金，这墨更是价值万金，湘王好东西倒是不少，只可惜他藏得太好了，我才拿到七八只笔，一方砚台，两方墨锭。”

说着燕巨侠还生起气来：“这些东西便比你我的悬赏金还要贵了，这湘王真抠门，燕国皇帝也是！”

曲渺渺也觉得他们很抠。

万氏姐弟不过是平民百姓，为感谢她都掏得出五千万两黄金来。

拿到了纸笔，又有女鬼们辅助，薄奚衡写起状纸来便速度如飞。

曲渺渺与燕巨侠在旁边看得是眼睛都不敢眨，因为薄奚衡几乎瞬息之间便写完了一张纸，纸上的字迹还十分工整，字也不过才指甲盖那么大。

但两人凑到纸上仔细一看，却立刻便觉得头晕眼花。

他们可看不得这么密密麻麻的字。

直到夜幕降临，薄奚衡才堪堪写完状纸，他揉了揉手腕，看向旁边那一堆书写完毕，起码有食指那么高的纸堆。

薄奚衡道：“我写完了，那我们现在便去城隍庙？”

见薄奚衡写得手都酸了，曲渺渺连忙给他捏捏手腕：“嗯，我们还是早些将湘王送下去吧，免得横生枝节。”

却在这时，白蓉蓉突然开口：“给本地城隍投状纸怕是不行。”

“为何？”

曲渺渺抬头看向白蓉蓉。

“仙家，你们跟我来一趟便晓得了。”

此时已是夜里，白蓉蓉便没有拿伞，直接朝外飞去。

曲渺渺顿了顿，立刻拉着薄奚衡跟了上去，燕巨侠自也是跟在了他们后面，其他女鬼则是留在了破庙中。

一盏茶后。

“这是城隍庙？”曲渺渺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金碧辉煌的高大庙宇，“这城隍庙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才是湘王不怕妖怪的底气。”白蓉蓉含恨道：“湘王虽然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却也是知道怕死的，因此他经常求神拜佛，本地的城隍庙本不是这般金碧辉煌，是湘王搜刮民脂民膏慢慢将其建成了这般模样，他还每个月的头一天都要来庙中上第一炷香，还隔三差五为城隍老爷塑金身。”

“若仙家往里面去，便会看见一个与其他的泥塑城隍全然不同的金城隍，仙家朝前看，巨大香炉内的那炷若女子腰粗的供香便是湘王供奉的。”

“曾经有几个烈性的姐妹来了城隍庙状告湘王，却是一去不回，被城隍打得魂飞魄散了。”

燕巨侠震惊极了：“城隍怎么也会与湘王同流合污？”

曲渺渺冷着脸道：“人间有贪官污吏，阴间自然也有，没什么好奇怪的，好在我们提前知道了真相，不然稀里糊涂烧了状纸却被城隍截下，便是白用功了。”

薄奚衡道：“那我便再写一张状纸，把这城隍也一并告了。”

曲渺渺托腮想了会儿：“本地的事也不好找外地城隍，不如我下地府一趟，亲自将状纸带给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