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之枝：“…………”
刹那间门, 尴尬的气息在空气里炸开。尹之枝一张脸迅速涨红，飞快扑上前，慌里慌张地用手挡住漫画封面。
殊不知, 这般手忙脚乱的掩饰，反而透露出一种浓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岳嘉绪单膝跪地, , 看到书名，静默半晌, 倒没说什么让她想撞墙的话。但很快, 他的视线就仿佛被什么吸引了, 在她身后定住。
尹之枝：“……？”
尹之枝陡然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颤巍巍地转过头, 霎时两眼一黑。
她背靠着的书柜, 摆满了一整面墙的《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漫画。密密麻麻的一排排书脊，整齐划一而冲击性极强的粉色文字, 生怕别人看不清楚一样，洗脑式重复着同一句话——
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
尹之枝：“……”
如果说刚才只是想掐人中, 那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只剩撞墙。
这么大的书柜, 挡住左边, 也会露出右边。但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尹之枝脸庞涨热，膝行两步，试图抬手, 捂住前方男人的眼。掌心贴上他英挺的鼻梁, 感受到对方的睫毛在她指节上轻轻扫了扫。
但下一秒，手腕就被不容抗拒地圈住，再也无法动弹。
岳嘉绪没陪她继续胡闹，站起来, 也将她从地上拉起，把刚才带上来的外套披到她肩上，淡淡提醒：“左手，穿进去。”
瞄到附近那个小女孩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尹之枝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鼓了鼓腮，往旁边走了一步，用岳嘉绪的身体藏起自己，才听话地缩起左手，穿好袖子。右手也照葫芦画瓢。
岳嘉绪仿佛在照顾小孩，很自然地给她拉好拉链，又蹲下，顺手捡起落在地板上那本漫画，插回书柜里：“去吃饭。”
商场里进驻了诸多著名餐饮品牌。日料一类的生冷食物，都被排除了。岳嘉绪带她走入了一家粤菜餐厅。这家餐厅面积不大，食客爆满。环境虽不及金宗尧请客的那家餐厅豪华，菜肴味道却不遑多让。
从走出书店，到整个用餐过程，岳嘉绪都态度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亦没重提方才的尴尬。
只剩尹之枝，自个儿沉浸在懊悔和羞耻中，欲哭无泪。
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就算那本漫画的名字很特别！就算她对“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这个话题产生了共鸣！就算她想参考参考漫画女主角的做法！也不该没忍住当场就翻！起！来！啊！
正确的做法，是记下书名。到了没人的地方，再悄悄搜一下是什么故事。
更憋屈的是，不淡定还胡思乱想的人，显然只有她。岳嘉绪仿佛完全不在意她为什么看这种书。
……不是说喜欢她吗？怎么连问都不问呢？
害她连借机狡辩几句的机会也没有。
尹之枝郁闷着，懊恼着，纠结着，拿勺子捣了捣碗中米饭。
却不知，她这副时而紧张时而沮丧时而头顶冒烟的神态，早已被对座的人看进眼底。
有些事情，其实不必去问。
看漫画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她会因为被他撞见而一惊一乍、感到害羞。这是她在开窍的写照。
岳嘉绪并不认为这是坏事。也许真的有些无可救药了，她闹别扭的生动模样，也让他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坚冰般的胸臆中涌出点点怜惜与柔情。
不想打草惊蛇，又担心揠苗助长会让她缩回洞里。他愿织出一张网，给足耐心，给足时间门，循循善诱，让她一点一点走向自己。
下午，两人步出餐厅，来到商场该层的空旷地段。岳嘉绪联系司机，挂断电话后，转述了对方的话：“商场地下停车位满了，车子停在另一个地方，过来大约二十分钟。”
尹之枝随意“哦”了一声。
岳嘉绪顿了下：“还有时间门，你想看书，可以回刚才的书店。”
尹之枝：“……！”
尹之枝倏然抬头，就撞入了他正凝视着自己的两道目光中。
该怎么形容呢……
那是一种仿佛已经完全洞悉了她扭捏矛盾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穿她，只予以包容的眼神。
她的脸有些热，扭开头，含糊地哼了声：“不要，我刚才就是随便翻翻，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看漫画。”
岳嘉绪微一颔首：“那去散个步吧。”
商场这层楼，修筑了一个室内阳光花园。廊桥连通东西二座高楼，阳光透过半透明玻璃的穹隆，洒在泛光的地砖上。落地窗外，城市景致开阔——前景是挨挨挤挤的、墙壁挂着空调外机的居民楼，满溢市井气息的低矮棚户小摊。更远方，却横空冒出一排排让人倍感压力的摩天大厦，新旧对比强烈鲜明。
午后，乌云拂散，整片天空，以及此刻走到廊桥上的他们，都被染上了灿烂的淡金色。
尹之枝随在岳嘉绪身后，稍慢他两步，数着地砖，一下下地踩着他的影子。走着走着，眼前又浮现出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
总觉得不公平。
岳嘉绪仿佛总能知道她的想法。可他的事，她却有好多好多不知道的，也鲜有探索他内心的机会。
某个在脑海里盘桓已久的问题冒出来，尹之枝忽然停住，鼓起勇气，冲他的背影唤了一声：“岳嘉绪。”
岳嘉绪停住步伐，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
“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的？”
落地窗前，他们站在长长的廊桥上，相隔几步，彼此对望。
岳嘉绪起初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尹之枝原本还有点儿忐忑。见状，虚散的底气反倒一下子聚拢起来了，快步上前，执拗地追问他的答案：“说呀，总得有个具体时间门的吧。”
“……”
尹之枝思索了下，给出两个自己猜测的最有可能的时间门点：“是在岳周两家有了订婚计划后吗？还是订婚计划取消后？”
默然半晌，岳嘉绪垂眼，答道：“在订婚计划前。”
答案完全超出了尹之枝的猜想。她错愕地睁大眼，情不自禁地脱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也没阻止过我订婚？”
在她订婚之前……
漫长岁月里，岳嘉绪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目睹她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交往对象的呢？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会嫉妒吗？会绝望吗？会感到剜心刺骨吗？
尹之枝喉咙紧涩，声音像变调的琴音，微微发颤：“那么，要是奶奶的葬礼上没发生那些事，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挑明，永远当我哥哥的吗？”
岳嘉绪停顿数秒，说：“我不想把你从我身边吓走。”
得到他的默认，尹之枝一呆之后，周身的血液都在战栗中沸腾起来。心脏仿佛被暖潮所浸润，前所未有地，产生了一种柔软怜惜而又酸楚的陌生心情。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它叫做“被珍惜”。
没那么多复杂的心计和弯弯绕绕。理由就是那么简单。
只因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欲求更重，不愿忍受半点失去她的风险。所以，即使察觉到感情已经变质，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用枷锁束缚自己，独自将痛苦咽进肚子，滴水不漏地维持着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兄妹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