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老夫人极尽艰难地转头,看向容时。
容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老夫人如此可怜,蒋南星于心不忍,轻轻推了容时一把。
容时不由自主地走向床头。
其实她的力气并不大,他若真不愿去,她断然是推不动他的。
所以此刻他的内心,必然也是有所松动的。
一旁的赫连沅音在容时一家四口进入重症监护室后,就一直在打电话联系着什么。
容时来到病床边,老夫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阿时,帮……帮帮奶奶吧……赫,赫连家需要你……”
老夫人吐字艰难,往日里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已是黯淡无光。
容时薄唇紧抿,虽没有甩开老夫人的手,但身体的紧绷泄露了他发自内心的抗拒。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真的没办法把一个不太讨喜的老人当成亲人。
即便彼此有着血缘关系。
“阿时,你是……是赫连家的血脉……
“奶奶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强人所难……但奶奶……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阿时,帮奶奶守住……守住这毕生的心血……算奶奶求、求你……了……”
老夫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苦苦哀求。
有泪,从眼角溢出。
她本来没有这么着急的。
昨晚她想了一夜,觉得自己的确不该操之过急,自己身体还算硬朗,再撑个两三年应该不成问题。
她想着,用这两三年的时间,和孙儿阿时培养培养感情,到她真的撑不住了,再说继承的事儿。
今天她看到他们小两口去复婚,她由衷的为她们高兴。
不知不觉便一直尾随他们一家四口到了商场。
她无心打扰,只隔着不远的距离默默观望。
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看到小曾孙有危险,她想也没想就奋力相救。
她不后悔!
即便再来一次,她依然会救。
这是她的小曾孙啊!
可爱又孝顺的小曾孙啊,她当然要拼命护着啊!
容时浑身紧绷,面无表情。
看着老夫人形如枯槁的模样,本是冷硬的心,倏地狠狠一抽。
虽然对她之前的强势蛮横很是厌恶,但在看到她救了翼翼之后,对她的印象多少改观了些。
“我和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若被外面那群……豺狼夺走的话……我、我是死也不会瞑目的!”老夫人的脸惨白如纸,眼含不甘的泪水,喘息着说道。
容时骑虎难下。
虽然他不想跟赫连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但老夫人救了他的宝贝儿子啊……
“星丫头……”
老夫人见容时始终不啃声,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蒋南星。
蒋南星狠狠一震。
老夫人一声星丫头,让她精神恍惚了一下。
仿佛,是爷爷在叫她。
这三个字对她来说,代表着亲昵和宠溺。
许是想到了爷爷,蒋南星的心,又软了一分。
“老夫人。”她上前一步。
“帮我……劝劝他……他爱你,会听你的话……”老夫人紧紧盯着蒋南星,颤抖的声音,字字艰难。
从她的声音不难听出,她此刻很痛苦,可即便说话会让她如此痛苦,她依旧拼尽了全力也要说。
她怕自己现在不说,一会儿就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蒋南星看了容时一眼。
沉默须臾。
“对不起老夫人,我不可以左右他的思想,选择权在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蒋南星说。
容时深深看着表情认真的小女人,感动死了。
他的妻子人美心善。
他以为她会帮着老夫人劝他的。
如果她劝,他可能会更抵触。
但她说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他……
蒋南星的婉拒,让老夫人心里的希望破灭。
心痛如绞,她不可抑止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边咳,边有血丝从嘴角溢出。
“太奶奶!”
“太奶奶,呜呜呜……太奶奶……”
两个小家伙见状,吓得大叫起来。
爱哭包蒋千翼更是直接就哭了出来。
老夫人极尽不舍地看着两个小家伙,泪眼婆娑,颤声更咽,“羽羽,翼翼,你们乖,帮帮……帮帮太奶奶好……好不好?”
“太奶奶,你是不是很疼啊?呜呜呜……我们怎么帮你?帮你吹吹吗?”蒋千翼天真呆萌,以为太奶奶身体疼。
“帮太奶奶劝劝……你们的爸爸,求他答应太奶奶……”
老夫人的喉咙如同灌满了砂砾,每说出一个字都剧痛无比。
“爸爸,你答应太奶奶吧!”蒋千羽不忍心了,看向爸爸。
他年纪小,不懂这个“忙”的真正含义,但他觉得太奶奶太可怜了,不帮的话,会良心不安的。
“爸爸爸爸,你快答应啊,太奶奶是为了救翼翼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太奶奶,现在就是翼翼躺在这里了。”蒋千翼声泪俱下,抱着爸爸的腿摇啊摇。
容时剑眉紧蹙,内心无比纠结。
见爸爸还是不说话,蒋千翼哭喊,“爸爸,求求你了,你就答应太奶奶吧,你不答应太奶奶的话,我就不爱你了!”
蒋千羽也仰着小脸看着爸爸,挺直背脊,义正辞严,“爸爸,妈咪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被儿子们左右夹击,容时本是坚定拒绝的心,微微摇摆。
不管怎么说,她救了翼翼……
“阿时……”老夫人含泪看着孙子,近乎卑微乞求,“奶奶时日无多了……”
“你不会有事的。”容时生硬吐字,语速略急。
他有点受不住老人家这种充满悲伤和绝望的眼神。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老夫人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滑,苦苦哀求,“阿时,奶奶求你了……”
“爸爸,答应太奶奶吧!”
“爸爸爸爸,你快答应呀!”
蒋千羽和蒋千翼双双喊道。
蒋南星也默默看着他。
顶着他们母子三人的眼神压力,容时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
最后他说——
“我想想。”
……
夜。
容时坐在阳台的单人沙发里抽闷烟。
心情郁结。
有些后悔。
又有些懊恼。
后悔刚才在医院答应了老夫人。
懊恼自己竟然也有这样的妇人之仁。
但远在a市的母亲莫名受伤,以及今日儿子遇险……
如果他回归赫连家,那也是被那帮蠢货逼的!
或许子琛说得对,想要保护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高处压制着那些想要兴风作浪的恶人。
突然,一双柔软且微凉的小手轻轻蒙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