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碰撞,人声嘈杂。
一只空酒坛横在角落、撒泼打转,却无人再理会它,像是被抛弃的怨妇。
锦茵上乱舞方罢,先前祝酒的老妪却眼神阴鸷,看向左侧一个酒兴正酣的老叟道:“黎正宽!你还有脸在此吃酒嚼肉么?!”
那老叟浑身猛地一哆嗦,酒意顷刻醒了大半,惶惶不安转过头来,却是白日里率妙手堂群盗、围堵慕塔山众人的黎老汉。他战战兢兢回道:
“东方姥姥,是小老儿本事不济、没能捞回欧阳兄弟小老儿认打认罚,只求姥姥留小老儿一条贱命,好将这把老骨头、多换些银钱宝货回来,讨姥姥欢欣”
筵席间一片死寂,只有老叟黎正宽卑躬屈膝的求饶声。
放眼望去,胡汉男女、老幼妇孺皆席地而坐,人数有上百之多,皆面无表情看向黎正宽。眼中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怜悯,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静默得可怕。
坐于上首、被唤作东方姥姥的老妪,正是妙生堂堂主东方姮娥。见黎正宽俯首请罪,眼中杀气才淡去一些,微微昂首道:“黎正宽!老婆子念你鞍前马后、为俺妙手堂效力多年,又是狐字一脉的团头!这回便放你一马。”
黎正宽正要叩头拜谢,却听东方姮娥声音一凛,接着又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对你稍加惩戒,岂不要叫灰字一脉说俺老婆子偏袒于你?又如何叫众位兄弟姊妹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筵席中便站起一人、却作儒生打扮,向东方姮娥作揖道:“姥姥仁义!小生钦服。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
今日黎老哥率众去救我灰字一脉好手,却对那慕塔山领首处处留情、敷衍了事,以致欧阳兄弟被德懋坊武侯铺不良卫带走似这等阳奉阴违的小人,便该叫他长长记性!”
黎正宽听得怒火中烧:“叔孙通!你莫在此乱嚼舌头、血口喷人!老朽狐字一脉虽与你灰字一脉素来不睦,但姥姥之令、便是上谕圣旨!欧阳兄弟亦是老朽敬重之人,岂会见死不救?
那慕塔山众人不远千里、赶来中土,欲往“神都武林大会”上打擂夺剑,岂会是寻常人物?老朽连盘龙杖法都使了出来,依旧智能与斜月飞花斩战个平手,如何救人?”
“灰”字一脉的团头叔孙通,听完他辩解之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硬拼不过人家?所以你便知难而退,乖乖瞧着我那欧阳兄弟、给一帮吃闲饭的不良卫拖走,是也不是?!”
“满口放屁!!”
黎正宽见解释无用、不由怒从心起,顺手摸出八枚“孔方刀”,分别夹在左右手指缝间。低喝一声,便向叔孙通扑上。
叔孙通倒也不怂,也探手入怀、摸出六枚“孔方刀”,与黎正宽拆起招来。
霎时间邸舍中金光弧动、袖影生风!二人互不相让,皆挥着双掌、将开了刃的“孔方刀”向对方要害拂去。
围观群盗的眼眸中、这才泛出些异彩,开始细细观摩两人递招的手法与身法。有的更忍将不住,也摸出“孔方刀”、照模照样揣摩起来。
两人拆过数招,终是叔孙通略逊一筹、手背上多出三道血痕,当即抽身疾退。黎正宽斗得兴起,哪里肯容他躲闪,当即使出“八步赶蝉”轻功,双掌齐至、便要将他割颈封喉!
“啪!”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飞至、瞬间掠过黎正宽双肘。黎正宽只觉两截小臂一麻,旋即双手松开,八枚“孔方刀”噗噗数声、落在锦茵之中。自己一双枯瘦指掌、无力地从叔孙通前襟掠过,连袍衫也没触到。
低头看去,身侧不远处的锦茵上,赫然躺着一只亮银色的臂钏。臂钏已然变形,足见掷钏之人手法之准、发力之狠。
一钏打双肘,这是东方姥姥最擅使的“一石二鸟”秘技,并无旁人习得。
黎正宽小臂麻劲已然散去,但却不敢再造次。惊慌失措望向东方姮娥,却见她正眼含讥诮盯着自己,像极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不禁毛发尽耸。之前喝下的酒浆、顷刻化作冷汗,将贴身汗衫浸透。
叔孙通也是吃了一吓:若非东方姥姥出手,今日自己、还当真要被黎正宽这个老匹夫重创。
东方姮娥不怒反笑:“黎正宽啊黎正宽!你是不是觉得,俺老太婆行将就木、蹦跶不了几天了?已经敢当着这么多兄弟姊妹的面,公然与堂中兄弟动武互殴了?”
黎正宽噗通一声跪倒,以头抢地道:“姥姥饶命!姥姥饶命!实在是叔孙通信口雌黄、污我太甚小老儿决计不敢了!”
叩头间,忽又瞥见那不成形状的银钏,脑中一个激灵,忙连滚带爬抢上前去捡起。接着一咬牙,又从自己博袖暗囊中,摸出两柄珠钗、一串璎珞,连带那变形的银钏,殷勤奉到东方姮娥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