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弓马队兵募齐声应下,气冲霄汉。
西天云层裂开,淡金色夕光洒下、在刃端聚起耀眼星芒。
东天上一道虹霓飞跨,轻如披帛,状若仙桥,当空而舞,绚丽万端。
杨朝夕抱着剑匣,发足奔突。忽而左右闪避,将扑击他的兵募晃过;忽而高跃而起,踏着兵募肩头掠开。
不过几息、便觉情势有变:身后被他晃开的兵募,竟没有卖力追赶,反而虚张声势,一面高声叫嚣、一面小步推进,更像是要切断他后路;而眼前密密麻麻的兵募,虽仍套着湿哒哒、泥糊糊的破衣烂衫,却皆训练有素,“呼啦啦”退开几丈后,便将长兵挺起、斜冲向前,将他可能逃跑的路径一概封死。
柳晓暮也紧随其后、跟了上来,数百铜镜已被她收回乾坤袋中。看着四周已然变换的军阵,脸上又多了几分凝重:“这哥舒曜果然是个用兵行家!若论单打独斗,十个他也未必是你对手;可论排兵布阵、一百个你也冲不出他这军阵。”
杨朝夕看着四面剑戟森森、严阵以待的兵募,心中却还有几分不服:“方才小道几进几出,也没见得这些丘八如何厉害。你再将方才那些铜镜召唤出来,聚成铠甲、护住要害,不信咱们冲不出这劳什子军阵……”
柳晓暮却摇头叹道:“方才聚镜为墙那‘控物之术’,最是耗损内息,不宜过多施展;而且姑姑想要出去、总有几百种办法,何必要用那事倍功半的法子?至于小道士你,若想携剑出阵,只怕没那般容易。
方才围护哥舒曜的‘鹤翼阵’,已堪称攻守兼备。如今阵型已变作‘刁斗阵’,俗称‘关门打狗阵’,寻常高手落入这阵中,便似鱼落汤釜、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冲阵之事,只能智取、不可硬拼。”
杨朝夕望着“刁斗阵”、也就是“关门打狗阵”附近的几张熟悉面孔,心头涌起浓浓的荒谬之感:
明明其中既有赏识自己的哥舒曜、萧璟,也有交情匪浅的方七斗、丘除安、赵三刀等人。只因自己与柳晓暮一道改头换面,扮作了熊耳山悍匪,便要与之刀兵相向、不死不休。可见庙堂也好、江湖也罢,所谓正邪善恶,也不过是阵营不同罢了。
今日通远渠上一番惨烈厮杀,只是为争这柄稀世神兵“如水剑”;他日某城某郡,或许便是为争一块藩地、一城人口、一份军功、一晌荣华,便要伏尸千里,祸及万民。自己终究不过草芥小民,道术再高,武艺再强,又如何跳得出这滚滚红尘、滔滔天下?
“咚!”
正神思恍惚间,杨朝夕只觉脑壳一痛,登时惊怒道:“柳晓暮,作什么又打我?!”
柳晓暮收回玉手,灵动凤眸白了他一眼、向前努努嘴道:“都火烧眉毛了,竟还能立在那神游物外?!姑姑给你分析情势、是叫你想法子逃离,不是要你坐以待毙!”
杨朝夕这才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四面合围的行营兵募,发现“刁斗阵”已然向他二人收缩了不少,逼得最近的兵募,也只有两丈左右距离。若还想不出应对之法,只怕便要抱着这剑匣,被一拥而上的长兵短刃戳成筛子。届时不论夺槊拳还是百兽拳,在百兵齐发之下,都只是个笑话。
便在此时,重整旗鼓的天雄卫、锁甲卫、河朔二十八宿,以及投靠田氏的不良卫,已将伤兵亡卒运至阵后,重新汇成一股,自东向西,平推而来,却是围而不攻。显然是要看着哥舒曜麾下兵募,被这一对狡猾狠辣的“雌雄双霸”崩掉牙齿,好坐收渔利。
李长源已撤去“九宫八卦阵”,与几名老道、观主,领着各观道士,由北向南赶了过来。看着陷入军阵的“雌雄双霸”,眼中喜忧参半,几度欲言又止。却不知是要劝降“雌雄双霸”交剑保命,还是要劝解哥舒曜手下留情。
元氏“木兰卫”竟也退至东南方位,身侧长槊高举如林,却是袖手旁观、态度不明。木兰卫校尉黎妙兰当先而立,与肖湛交头接耳,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便连势单力孤的昭觉武僧,也护着“昏迷未醒”的不眠和尚,聚在西南方位。一双双眼睛贪婪盯着阵中,宛如习惯于收拾残羹与腐肉的兀鹫……
哥舒曜迫不得已,忙令横刀队、投枪队、步射队收缩阵型,护在东、南、北三面,以应对几方合围之势。
只见田承嗣在几个天雄卫簇拥下,行至近前。拔出腰间佩剑,指着哥舒曜道:“那狗贼林独阳,方才鲁莽破碑、触发机关,伤了本王不少卫卒!今日、本王定要将他捉回魏博镇,给死难卫卒的亲眷们一个交代!是杀是剐,便由他们处置……素闻哥舒将军乃通情达理之人,本王此求、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吧?”
李长源却是心头一惊,当即移步而出,抱拳抢道:“哥舒将军!雁门郡王,巧舌如簧!竟想凭一句托词、就连人带剑一起拘走,真是异想天开!况且今日为夺此剑,死伤已然不少,若这‘雌雄双霸’肯将功补过、舍剑而走,咱们又何必节外生枝、逼得这等匪人狗急跳墙?”
哥舒曜面色不定:今日既与田承嗣交了手,自然绝无可能将这两人一剑、拱手让人;田承嗣看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过是要给夺剑之事,再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如水剑”今日他势在必得。可即便“雌雄双霸”通权达变、肯将“如水剑”交出,以换得一线生机,他也绝不愿放虎归山、留下后患。
是以听了两人之言,哥舒曜捋须托腮、故意摆出犹疑不定的姿态来,作为缓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