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渊心中微尬、面色却如平常:“实不相瞒,老道是受西平郡王所托,来此照拂元公子一二。近来贵教与太微宫兵戎相见,不想将元公子也牵涉其中。王宫使这几日所为、我等皆不置可否,但若元公子有半分闪失,元相必会与贵教不死不休。届时洛阳城必然乱作一团,受池鱼之殃者、又岂止是万余胡人?”
“哼!假道真禅,名不虚传!”
柳晓暮听他说罢,面色终于阴沉下来,凤眸微抬道,“明明是太微宫挑起的衅端,却要我祆教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以为我教中兄弟,是任人揉圆搓扁的吗!尉迟渊,姑姑本以为你还分得清是非曲直,今日看来、不过是棵墙头草。竟还颠倒黑白,跑来给那元载说项!太微宫王缙早便与元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此事两都小民无人不晓。偏你是瞎了么!”
尉迟渊面色一滞,有些挂不住:“冤冤相报何时了!蓟州之乱刚去不过十载,贫道实是不忍胡汉两族多生龃龉、再造杀伤。”
柳晓暮看一僧一道面露悲悯、苦苦相劝,心中也知不宜与那元载结怨太深。但如今王缙狂性已起、苦苦相逼,恨不能将祆教连根拔起。若祆教稍有露怯,只会换来王缙变本加厉地报复,那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一念及此,柳晓暮本已活络的心思、重又坚定下来:“苦竹、尉迟渊,莫再浪费口舌。姑姑今日不但要救走四个教徒,这个姓元的狗辈、也要一并捉回去!好与那王缙讨价还价,将捉去的教中兄弟放归。你们两个想要保他,还是本事来说话!方才奔行仓促、没有打过瘾,此刻正好再过过招。”
苦竹禅师长叹一声:“柳居士,我等好话说尽,你竟无动于衷。也罢!贫僧只好舍了这身老骨头,向居士讨教一二。”
说罢,却是袍袖一挥、抬起枯瘦如柴的右掌,向柳晓暮徐徐按去。
柳晓暮见这一掌绵软摇晃、有气无力,不禁嘲道:“苦竹,你这几十年修行、都修到狗身上了吗?若本领不济、换那道士来便可,若就剩下这点掌力,可要笑掉大牙了……”
柳晓暮嘴上轻慢、出手却丝毫不敢大意。方才与这些人交手之时,已知这苦竹和尚绝非泛泛之辈。此时见他掌法古怪、自己竟闻所未闻,心头也是大觉诧异!当即调动周身阴元之气,也是翩然一掌打出。
“啵!”
双掌对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柳晓暮已是面色大变!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掌,似是带了某种奇异波动!全然无视柳晓暮磅礴澎湃的阴元之气,轻易顺着她手臂、直直闯入胸口。仿佛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一道金芒,瞬间在她神识中荡开。
柳晓暮只觉心头一绞,脑中嗡然作响。眼前仿佛凭空现出无数细小的“卍”字,看得她眼花缭乱、头晕目弦。想要视而不见、然后搬运内息驱赶,却发现全无用处。终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自唇角渗出,竟已受了重创!
反观苦竹禅师,也没好到哪去。本就枯瘦的身躯、被柳晓暮掌力催动,却如纸人一般、向后倒飞出去。若非尉迟渊及时扶住,那光洁头颅便要撞上假山,落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柳晓暮强忍心中烦恶,将一口血又咽了回去,满口鲜红道:“大和尚,好厉害的掌法……竟能一招伤我。只是要救下他,却还不够!”
尉迟渊面色阴晴不定,扶着苦竹禅师,转头向柳晓暮皱眉道:“柳姑娘,苦竹禅师可是手下留情,你莫自鸣得意!自来邪不胜正,这‘伽罗贝叶掌’传自天竺,最是光明正大,专克妖精邪祟。你道行再深、也是妖修,想要化作人形,必修习过旁门秘法。若他全力施为,你几百年道行、今日便要灰飞烟灭……”
苦竹禅师却是摆摆手、虚弱道:“尉迟观主,柳居士其实也未尽全力。倘若她不与我比拼掌力,还用剑器,我这对肉掌、又如何敌得过锋刃之利?”
柳晓暮冷哼一声:“临敌对招,心慈手软。便是受伤,也是活该!尉迟渊,若要动手、便趁早过来!若待我内息稍复,你也非我一合之敌。”说着,下巴微抬,看向假山顶道,“小道士,还要继续看热闹么?姑姑若失手远遁,你以为这些人、会放四个教徒活着离开?”
众人正疑惑间,却见一道灰影自假山上掠下,顷刻便至柳晓暮身侧。转身便拱手道:“尉迟观主!晚辈今日只为救人,他日必当登门请罪。”
尉迟渊听声观形、便已认出眼前这蒙面少年,正是脱出上清观、独个儿下山云游的冲灵子杨朝夕。
心头不由一突,竟有些犯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