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眼,顿觉后背发凉。
小蛮定了定神道:“或许是圣姑怕你误会,以为我被那田华捉了去。又不想叫你知晓祆教谋划,才假托我身份、给你留了字条。”
杨朝夕先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很快又迅速摇了摇头:“当时未及多看。可今日细想起来,那字迹娟秀、颇有名家风范,与你字迹颇有不同,与晓暮姑娘笔法风格亦是大相径庭。敢问那日你匆匆而别,可有同行之人?”
小蛮犹豫片刻,才支支吾吾道:“这、这本是教中隐秘……不过事情已过去许久,圣姑又不曾拿你当外人……想来说了、也不算触犯教规……带我出城之人,便是曜日护法与教中兄弟。他们送我出了城,才坐上天极护法早备好的马车,连夜赶去长安。”
杨朝夕这才恍然:“原来是张松岳张武侯。咱们在那馆舍落脚后,他确是来过两次。当时尚且不知,他便是贵教曜日护法。如今回想起来,近来城中与他相关之事,桩桩件件、皆与祆教所为环环相扣。可惜已被王缙爪牙抓去,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蛮闻言,不由默然,忽地拢手作焰、虔诚祷祝道:“全知全能、永生不灭的神主阿胡拉·马兹达!圣女莎伊拉·沃西,愿奉身为仆、燃心为香,祈愿蒙受苦难者否极泰来,祈愿深陷虎窟者逃出生天!”
祷祝毕,小蛮五体投地、向着西方跪叩九下,方才徐徐起身。却听杨朝夕转头向门口叱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师父……是俺,弟子拜见师父、师姑。”却是小猴子极不情愿地、从门外蹭进来。见偷听之事败露,索性恭恭敬敬行了两个拱手礼。
听得“师姑”二字,小蛮顿时笑逐颜开。杨朝夕却是面色古怪,却不好嗔责什么,清了清嗓子道:“小猴子,寻为师何事?”
小猴子当即站直了身形,嚷嚷道:“上回那个覃阿姊、就是跟师父一道来的那个,刚带个小和尚去了后院。那小和尚好生无礼,上来便要将小雪放掉!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禽兽也是众生,众生皆有佛性,不可随意凌虐杀伤’……罗里啰嗦的。俺不许他放掉,他便要和俺动手……徒儿一害怕,就来寻师父啦……”
杨朝夕啼笑皆非,只得好宽慰道:“不错、不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没有枉费为师教导!为师这便随你去趟后院,那只扁毛畜生、还真不能放生。”
小蛮望着这一对奇怪师徒,也是兴味盎然:“公子,那‘小雪’是什么飞禽?小蛮也随你一道看看如何?”
杨朝夕已然起身,边走边道:“那是数日前捉回的一只鹘鹰,灵智初开,极通人性。你若想看,便一起过来……”
片刻后,三人绕至后院,只见覃明已将鹘鹰身上绳索解开来了一些。覃清秀眉竖起,一面训斥着覃明、一面阻止他放生。姊弟俩一攻一防、大呼小叫,大半边院子都是两人的争执声。
杨朝夕正要劝阻,却被小蛮抢在了前面。身姿轻盈,飘然一荡,竟将覃明与鹘鹰分隔开来,盯着那鹘鹰惊喜道:“好威风的大鸟!杨公子,你何时驯养的?咯咯!”
杨朝夕当即以手扶额、面色微尬:呃,大鸟……大鸟便大鸟吧!果然外邦女子,不知中土“大鸟”的双关之义。却见小蛮脸上喜不自胜、似是少见多怪的模样,双手却上下翻飞、很快又将那鹘鹰捆好,才暗暗赞了一声“妙极”。不由对小蛮的急智,又高看了几分。
覃明却是眉头一皱,怫然不悦道:“阿弥陀佛!小蛮姊姊,往日因、今日果,他日报应必难躲。你这般凌虐生灵,来生转世必堕畜生道,同受鞭笞刀镬之罚。”
覃清本欲继续训斥覃明,见是小蛮横插进来,滑道唇边的一句“住口”便生生咽了下去。怒中带笑道:“呵!圣女姊姊,我姊弟二人生些争执,也要你祆教来断明是非吗?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覃明见阿姊话语间冷嘲热讽,才终于察觉两人间似有不睦。自己虽对小蛮没什么恶感,但覃清毕竟是胞姊,不用多想、话语间便偏向了自家阵营:“小蛮姊姊,我阿姊说得在理,自家事、自家决,不须外人来指手画脚。且这鹘鹰灵性非凡,叫声既哀且愤,显然早欲脱身。我不过是想助它解脱、也算是一桩功德,还请勿再无故阻拦!”
小蛮被两人言语夹击,也是玉容微怒:“好一对伶牙俐齿的姊弟!我不过赞一声杨公子的大鸟,便被夹枪带棒一通诘责。若我将这大鸟放血褪毛、炙了吃肉,岂不要被你二人乱拳打死?”
覃清自然知晓这鹘鹰来历。方才覃明听到鸟鸣、拽着她跑来后院察看,才知道这只鹘鹰竟被乞儿帮拴在了此处。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敢纵容胞弟将它放走,故而百般劝阻。谁知这小蛮,一来便不由分说、先将覃明赶开。自家胞弟,自己打得、骂得,却绝不容外人欺侮。于是、敌忾之心顿起,护短之意陡生!
覃清“唰”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冷然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眼里容不下我姊弟二人。那日未分出胜负,今日便在这里见个真章!”
小蛮眼见覃明也摆开拳架,似要以二敌一,好好教训一下她。当即面沉如水,手臂往腰后一探,又取出那连枷棍来。三人气势相撞,仿佛有无形火花迸射而起,局面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