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认,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崔九瞳孔微缩:“哼!崔某人行事,向来如此!你若不忿,大可放马过来!倒是你,蒙家主礼遇、充为崔府幕僚,才领了米帛俸料。却不思忠心报主,反而得陇望蜀、妄图借幕僚身份接近六小姐,真是色胆包天!如今更和祆教妖人搅在一起,阻拦我等行事。似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最是该杀!”
崔府六小姐,自然便是崔琬。
此刻被崔九陡然提及,杨朝夕顿时觉得、自己近来最难以面对的一桩**,被他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面红耳赤之余,本能地辩解道:“一派胡言!我与琬儿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对崔世伯更是崇敬有加……我入祆教、自有深意……何须向你讲明!”
崔九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更加确信了心中猜想:这小子果然对六小姐贼心不死!难怪家主暗嘱他此间事了、便伺机将这小子拘囚起来,防备他搅了崔府与元府的联姻。至于这小子“勾结”祆教妖人,本就是家主的一招妙棋——令他加入祆教、伏作暗子,自然是想借他的口耳,探听些祆教消息;即便探不来消息,也可诬他投靠祆教,并以此为由、将他铲除。
计较已定,崔九便摆出义愤填膺的姿态:“姓杨的!家主仁厚、一直待你不薄。可你先是轻薄六小姐、以下侮上,又叛出崔府、投靠妖人作乱。实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我便代家主行家规,令你这恶奴当场伏法!山翎卫听令!随我围杀此僚!”
杨朝夕见他一通颠倒黑白,却是要先泼脏水、再挥屠刀,实乃杀人诛心之举,不由目眦尽裂:“老匹夫信口雌黄!看剑!”
说话间,玄同剑一抖、便向崔九攻去,剑锋直指他满口黄牙。
崔九心中一凛,自是不敢怠慢。手中九节钢鞭再度撩起、当胸一抛,镖头便打在剑脊上。玄同剑立刻了准头,在他左肩外刺了个空。崔九正欲松口气,却见玄同剑陡然翻转、向他脖颈削来!
这一下变招奇快,却是“新荷残梦剑”中的一记“骤雨新荷”。此招之要,便在一个“骤”字上,令敌决计窥不到半点征兆。发力之时,指随意动、以指带腕、以腕带肘、以肘带肩、肩推身转……仿佛浓夏午后、随性而至的雨点,云来雨落、云去雨收,最是防不胜防!
崔九不及回救,只好兵行险招,将未及撤走的钢鞭、向杨朝夕心口射出。若杨朝夕这一剑执意削下,心口不免要被镖头刺穿;若他撤剑回斩、这镖头便会被打偏,从而将那一招“骤雨新荷”破开。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杨朝夕自是不喜两败俱伤的打法,果断撤剑连退。眼中却见那鞭影席卷而来,宛如一盘银蛇,打着螺旋、飞至身前。霎时间,镖头所指、覆盖了身体多出要害,却不知最终要攻往哪一处。
杨朝夕还要再退,脚下却已踏中松软野草。野草向后、便是苇丛,芦苇之外、才是汤汤洛水,而自己,竟已无路可退!
崔九嘴角漾起一抹狞笑,鞭风霍霍间、镖头化为九道光点,一招“以偏概全”,照着杨朝夕劈头盖脸、激射而来!
两侧山翎卫见状、默契地挥刀围上,封住他闪躲的空间……好似一张收束而起的渔网,无论当中鱼儿如何挣扎,也逃不掉被人烹煮的下场。
杨朝夕从容不迫,早已看出这一记挥鞭、虚过于实。那九道光点中,只有一道是货真价实的杀招,只要不自乱方寸,便会有反手之力。
就在镖头将要击中面颊之时,玄同剑自下而上、斜斜抖出十几道虚影!
虚影密如急雨,挟着动荡风势、扶摇而上,反将镖头罩住。“呯!”只是相触的一刹,九道光点果然合而为一,重重打在剑锋之上。
但虚影只是一暗、却不消散,击溃了钢鞭攻势、却不肯作罢,竟乘胜追去!
霎时间,虚影好似狂风大作、雨脚横飞,冲着崔九和几个山翎卫席卷而来。这一记“雨横风狂”,却是杨朝夕为“落雨惊秋剑”新添的一路招式。既不离秋意萧索的剑旨,又融入了裴旻剑意中宁折不弯、地覆天翻的昂然之志。
崔九只觉右手一轻,那如臂使指的一道钢鞭,竟被劈得倒卷回来、便要反噬己身。崔九右手自鞭把开始,顺势而上、节节捋过。身形随之疾转,消去倒卷之势,那惊退的钢鞭、才慢慢消停下来。鞭尾的镖头在右腕上一绕一翻,最后“啪嗒”垂落,变回安静的死物。
然而几个山翎卫,却没有这等身手。随着几声惨呼,许多指头随着障刀四散飞起,落向周围草间,再也寻觅不得。几个山翎卫擎着光秃秃的右手,惊恐地望着不翼而飞的手指,似乎只有大声呼号、才能宣泄掉心中的忿恨和惊恐。
崔九强压着怒火,喝道:“带这几个兄弟退去,上金疮药!姓杨的,今日不将你们这些妖人碎尸万段,我崔九再无颜向家主复命!”
“你杀了这么多祆教兄弟,还想活着回去么!”一道阴鸷的声音传来,初时还在数丈开外,待话语声落、身形却已至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