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向明月本来不太喜欢朝夕, 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多少有了一点队友情谊。
“可能……不太好。”朝夕声音微弱。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该不会——”
情场浪子话没说完, 嘴就被枕头一把捏住。
就像捏一只鸭嘴兽。
“突然有人想摘我。”朝夕有些茫然。
“……”一时,众人都沉默了。
原来长在花园里也会被摘,真是防不胜防。
“你试试醒过来?”被套提议。
“这应该是清醒梦,我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就没出现在这里,你尝试一下从梦境中脱离,看看能不能成。”向明月分析道。
“季白在外面,你醒了就叫他的名字,他会来帮你的。”
“好。”朝夕声音虚弱。
他暗示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虚假不可信。
一遍又一遍的暗示之下, 他终于从梦境之中脱离。
某一瞬间, 他好像漂浮在高空,俯视着整个城堡。
他看见舞厅里亮起灯光,好像有人在其中争斗,看见芙洛尔窗后, 伫立着一道人形黑影。一切像褪色的油画,变得模糊不可见……最后视角又回到花园。
月光静谧, 繁花盛开, 他好像在小路上看到两个人影, 并肩而行。姿态从容,不疾不徐, 悠闲得像在散步。
其中一个人没有影子, 另一个人的影子是一团漆黑的、不可名状的、畸形的怪物。
或许是他盯着那个畸形的影子太久, 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正在行走的那人突然抬头,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
朝夕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被浸在寒冰之中,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记住了对方的眼睛。那双猩红的眼睛仿佛燃烧着血色火焰,带着难以形容的恶意。
朝夕骤然惊醒,他又重新回到房间里。
腰部剧痛,仿佛被腰斩。全身的血液再次被抽取了一部分,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干涸的血管里,只附着一点点细弱的血流,艰难维持身体的生机。
身体一阵阵发冷,又带着如同灼烧般的痛苦,他实在太虚弱了,难以发出声音。
那个怪物究竟是谁,难道是艾斯利尔?
另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又是谁,难道是卢卡斯?
或许他要死在这个副本里了。
人总是要死的,但他有许多事没做完。
如果死在这一刻,一切都会变成泡影。
他心中生起一种莫大的不甘,竭尽全力呼唤一个名字。
“季白……”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对方或许并不能听到,但朝夕不愿意放弃这一缕飘渺的希望。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还有对方关切的询问:“你还好吗?”
他听到季白这样问,接着又说:
“先吃药吧,不知道这种状态有没有用。”
温度的水流与药丸一起被送进他的口中。
他在对方引导下缓缓吞咽。
实在太冷了,他紧紧的攥住对方的手,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要救他?”朝夕听到管家的声音。
他心中也升起相同的疑惑。即使是他信奉的教义里,也没有写要无条件救助旁人。
“想救就救了,难道要顾忌后果、袖手旁观吗?”季凌微声音温和,不管是什么话,由他说出来,都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令人信服。
季凌微在第一个副本结束后,购买了三颗药丸,可以恢复物理意义上的伤势。
一颗500生存点,用来救朝夕,绝对值得。
他想知道一些关于理想乡的更详细的情报。
如果在理想乡有一个自己人,那就更好了。
药喂下去之后,朝夕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脸色变好不少。他变成这样不只是因为身体上的伤,精神上的损耗异常恐怖。
季凌微眼中只有纯然的关切:“你先休息一会,暂时不要入梦。”
朝夕垂眸,并不敢看他的眼睛:“你现在要出去吗?外面不安全。”
他声音微弱:“在脱离梦镜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它有双猩红色的眼睛,身边有个没有影子的人。”
“我会小心的。”季凌微亮了亮匕首。
怪物和没有影子的人,在外面吗?
为什么他没有看到?或许可以喂匕首。
“明天还有一次审判,杀人真凶至关重要,我还要出去看看。”季凌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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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我们还有脱离的办法。”朝夕还有一件装备没有使用。神会审判罪恶,赦免他们经受的一切苦难。
“我知道。”季凌微点头,准备离开。
但他实在对理想乡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做谁的信徒。
向明月说过,理想乡有一些特殊的东西,可以强行扭转人们的信仰。季凌微不想被影响,失去自我,某天对季凛刀剑相向。
“我在这里等你。”朝夕注视着他的背影。
管家跟在季白身后,两人一道离开。
朝夕恍惚间竟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想去跳舞?”管家见季凌微走向宴会大厅的方向,有些讶异。
“如果可以。”季凌微捉住缠上来的猫尾巴,想放回去,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管家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
“抱歉,它有点不受控制。”管家低声致歉,声音清冷。
他握住自己的猫尾巴,连同季凌微的手一起。
最后猫尾巴已经抽走了,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季凌微垂眸看了一眼,还真是诡计多端。
他们步入舞厅,灯光一路亮起。
舞池中央已经有两具尸体倒地。
艾斯利尔坐在血泊里,耐心细致地描摹西泽尔的脸庞。
听到脚步声,她终于抬眸,指尖落在西泽尔的眼睛上,有一下没一下抚摸西泽尔浓密的睫毛。
“你们要跳舞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碧蓝的湖水,清澈又诡谲,有种难言的吸引力。
大厅里花香馥郁,应该是几种花调出来的香味,温柔醉人。季凌微只闻出几种好分辨的花香,玫瑰、栀子、蓝风铃、马鞭草,其他香味分辨不出来,有些植物他没有见过,大概只有在这个世界里才有。
他又认真观看尸体倒地的姿势,温斯特公爵仰倒在地,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痛心、错愕的神色,并没有一点恨意,看来杀他的人应该是他完全意想不到、并且十分关爱的人。
除了西泽尔,季凌微想不到还有谁。
卢卡斯那种性格,很难做出弑父这种举动。
至于西泽尔,他被卢卡斯那把骑士剑穿透了心脏。全身只有这一处致命伤,表情异常狰狞。
憎恶、痛恨、嫉妒、痛苦。
“会不会打扰你?”季凌微轻声询问。
“不会。”艾斯利尔笑意温柔,起身将手上的血污抹在裙子上,又擦了一遍,才坐在琴凳前。
“我为你们伴奏,就当做是临别礼物吧。”
温柔舒缓的乐曲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十分浪漫。
管家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季凌微应邀。
两人在月色下起舞,整个舞厅格外静谧。
除了脚步,只有音乐流淌的声音。
很轻柔的圆舞曲,莫名又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
在温柔的旋律中,季凌微看见卢卡斯在月下向艾斯利尔求婚,看见西泽尔将那对戒指的女戒戴在艾斯利尔的无名指上。
他们眼中爱意相似,还有孤注一掷的偏执。
卢卡斯为爱放弃终身侍奉神明,西泽尔暴戾扭曲,将她视为私有物。
如果卢卡斯真和艾斯利尔订婚,有温斯特公爵允许,他们真有可能结为夫妻。但西泽尔绝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他性格太极端,会肆意伤害旁人。当时一定爆发了巨大的矛盾,就如宴会大厅里倒地的尸体。
温斯特公爵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才会让一向优秀的长子和一个地位卑微的女仆订婚。这代表着他彻底放弃了卢卡斯,卢卡斯也将完全失去继承权。
西泽尔将成为新的继承人,但他将永远失去与艾斯利尔在一起的机会。他性格一向扭曲偏激,得知了某个真相,可能会在冲动之下,杀死毫无防备的温斯特公爵。
当他杀死温斯特公爵之后,还会想杀在场的其他人,比如卢卡斯,又或者艾斯利尔。
在这种情形之下,卢卡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艾斯利尔,杀死西泽尔理所当然。
即使艾斯利尔没有真的动手杀人,但死去的每一个人,都与她脱不开关系。是她在幕后编制罗网,一步步推动所有人走向毁灭,才出现了现在这个局面。
钢琴声从开始的温柔和缓变得阴郁激昂,黑白琴键被血染红,留下她的指印。
她坐在那里,连发梢垂落的弧度都十分优雅。月光落在她身上,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
“我再也没有圣诞节了。”她声音又轻又冷,这句话被风吹散。她与地上的两具尸体,以及那片血泊,一同消失。
只有琴键上还残留着暗红的指痕。
极致的黑白之间,只有这一抹血色,触目惊心。
罪与罚之间有一道天平,当天平失衡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向其中一端坠落。
钟声响起,应该到了焦尸出来活动的时间。
季凌微从角落拿起熏香炉,跨过大门的时候有些犹豫。今天从这道门出来,体型会变小吗?
管家握住他的手,他们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从这里回到住处,花园是必经之路。
他们经过花园的那条小路,没有焦尸,没有白雾,只有月下繁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朝暮暮,始终盛放。
“晚安。”管家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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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季凌微与他道别,顺便去了一趟朝夕的房间。他进门的瞬间,朝夕就睁开眼睛,十分警觉。
“今晚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也许你可以睡一会儿?”季凌微提议。
“好。”朝夕温顺地闭上眼睛。
即使房间有一个人,他仍然很快入睡。
他再次回到花园里,不过不是以一朵花的身份,而是像游魂一样,在花园中漂浮穿行。
他看到城堡某个房间的阳台上,伫立着一道人形黑影。猩红的眼睛再次向他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恶意。
仅仅是被注视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灵魂燃烧的声音。无数负面情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嫉妒,憎恨,恐惧,绝望。
朝夕几乎被彻底淹没,又猛然惊醒。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他彻底失去了睡觉的欲望。
那个怪物究竟是谁,是艾斯利尔吗?
会不会去攻击季白?
季白一开始就没有写任何死法,艾斯利尔对他的观感最好,应该不会轻易伤害他……
他思绪纷乱,闭着眼睛,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直到第二天一早,听到向明月等人起来的动静,才重新睁开眼睛。
“朝夕,你怎么样?”向明月声音有气无力,今天她的身体状况变得更糟糕了,头痛得厉害。
“……”情场浪子抱着自己的头,他越来越像一具尸体,因为脖颈被砍断,发声困难。
大家昨天晚上因为朝夕被摘的事,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下一个就步了后尘,好在一整晚都没有发生什么事。
“我还好。”朝夕暂时起不了身。
干锅虾骨头被抽掉大半,也起不来,被枕头熟练地提进来。
枕头、被套还好,暂时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但全身开裂,稍一牵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七个玩家之中,只有季凌微毫发无损。
这似乎在暗示,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昨晚,我们看到艾斯利尔分尸,把尸体放进了花盆。”
“那株抓破美人脸刚开花的时候是白色,芙洛尔过来看,花上多了一点红色花粉,芙洛尔就砸碎了花盆,南茜的脑袋从里面滚出来。”
“后面我们又看到卢卡斯向艾斯利尔求婚,西泽尔同样准备了戒指,送给艾斯利尔。”
等他们说完,季凌微也说了自己的发现:“我昨晚看到了两具尸体,从在场的痕迹、从他们的表情判断,温斯特公爵应该死于西泽尔之手。”
“西泽尔杀死公爵后,被卢卡斯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