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的教学楼。

织田作之助将填好的资料、入职申请书等文件递给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已经从教师办公室搬到了校长室, 最近正在忙校长工作交接的事宜。他接过文件，并没有对简历上眼熟的黑发男人照片提出质疑，提醒道：“记得让他来按时报道, 距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这一段时间，正好是他的考察期。”

两人已经探讨过伏黑甚尔的问题了，有织田作之助作为担保，夜蛾正道终于同意让昔日的术师杀手进入高专任职，只提出需要几个月的考察期来判断他是否具有任职的资格。

天与咒缚的体术自然不需要质疑, 需要考察的是他的人品。

毕竟是著名的术师杀手, 又有险些杀死学生的前科，夜蛾正道对他也不熟悉, 会想要观察对方一段时间再作决定，也很正常。

“好，我会通知伏黑的。”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说：“非常感谢您的信任。”

夜蛾正道没说他压根还没信任伏黑，会答应纯粹是看在织田的份上。

“那么, 我先告辞了。”

织田作之助轻轻合上校长室的门, 决定从教学楼抄个近道回教师宿舍。

高专的学生本就寥寥，一到周末，教学楼更加安静。学生们不是外出做任务、外出逛街就是待在宿舍，基本没人会来教学楼。

长长的走廊回荡着“哒哒”的脚步声。

突然, 织田作之助停下了脚步。他皱着眉，侧耳倾听。

走廊很安静，连穿堂而过的风声都几近于无，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织田作之助敏锐地听到了一点异样的声音——很遥远、似有若无的呕吐声。

红发男人放轻脚步, 循声找去, 一边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边努力辨别。

……好像是杰的声音。

距离越近，织田作听得越清楚。那就是夏油杰。

织田作之助停在男厕门外，扬声试探着问：“杰，是你么？”

“……织田老师？！你、咳咳咳……唔……老师，别进来，等等！”

听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无视了门上欲盖弥彰挂着的“正在清洁”的牌子，一把推开门。

黑发少年正伏在洗手台上，一手撑着台面，一手胡乱扯了好几张纸巾捂着唇，水龙头正打开着，发出哗哗水声。

夏油杰似乎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地看着织田作，支支吾吾：“老、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听到你的声音，过来看看。”织田作之助言简意赅地答完，走上前，担忧地问：“杰，你没事吧？”

“……我没事。”夏油杰悄悄顺了几口气，用纸巾擦去自己唇边的水渍。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洗了洗手，再关掉水龙头。

一套操作下来，他又像平常一样了。

除了依旧难看的脸色。

织田作之助不信这套说辞，眉头紧锁：“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会躲在教学楼呕吐？”

“……可能是吃错了东西，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要紧的。”

夏油杰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一瞬，垂下的手往校服的口袋挡了挡。

动作十分隐晦，放在平常，织田作之助是不会注意到的，只可惜，织田作担心学生的身体，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夏油杰身上，因此没有错过少年一瞬间心虚的眼神和遮挡的动作。

织田作之助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少年的外衣口袋，问：“你需要去医院么？我的车就在校门外，我可以送你去。或者这是普通医生无法治愈的伤势，我可以帮你叫硝子过来……”

“不用！”

夏油杰声音猛然拔高，紧接着飞快意识到自己太慌了，又降低音量，很勉强地扬起嘴角。

“不用，老师。只是吃错东西就去医院，也太小题大做了。”夏油杰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回宿舍休息一晚就好了。”

“真的？”织田作之助问。

黑发少年以为过关了，心下一松。“当然，我不会骗老师的。”

他急于摆脱这个场面，率先往门外走，还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老师，我先回宿舍了，悟和惠还在我宿舍等我买饮料回去。”

如果不是五条悟房间的游戏机坏了，于是带着伏黑惠强势霸占了他的宿舍。夏油杰也不至于偷溜出来，在无人的教学楼偷偷吞咒灵球……最后还险些被发现。

夏油杰一边叹气，一边侧了侧身，准备穿过织田老师和门旁边的小缝隙逃离这里。

红发男人往左挪了一步，挡住了夏油杰的去路。

少年一愣，疑惑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么。”

“有。”

织田作之助抬了抬下巴，平静地问：“杰，你的口袋里装着什么？”

夏油杰一僵。

“口袋？我……”夏油杰干笑几声，正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抬眸却对上红发男人的灰蓝色眼眸，那双眸子是如此平静，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夏油杰感觉自己隐藏的秘密在老师眼中早已暴露。

未说完的话被重新吞了回去，黑发少年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几颗黑色的珠子。

珠子是浓郁的纯粹的黑色，织田作之助定睛一看，甚至看到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在珠子的表面。

“这是什么？”织田作之助皱眉问道，他从其中感受到了怨气和诅咒的气息，跟咒灵的气息十分相似。

嗯？老师不知道这是什么？

夏油杰迟疑地答道：“这是由我的术式降服咒灵后，将其压缩而成的咒灵球。吞下后，咒灵就彻底供我驱使了。”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还以为会是一些危险物品，或者不能被他看到的东西。比如染血的绷带、带血的手帕之类的……

织田作之助以为是夏油杰昨天出完任务后受伤了却不肯说，自己偷偷摸摸治疗。

夏油杰窥见红发男人的神色，心情立刻放松了。

原来老师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连咒灵球都不认识，更加不可能知道吃下咒灵球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一不小心就发散思维，回想起来咒灵球的味道——如同抹过呕吐物的抹布一样的味道，脸色险些就绷不住了。

那么恶心的味道，谁顶得住啊？

反正夏油杰不行。

可他不行也得行，这就是他的术式，他想要变强，除了吞下恶心到极致的咒灵球之外别无他法。

夏油杰缓了缓，彻底冷静下来。

“老师，我真的没事。其实……是我和悟在吃蛋糕，一下子吃太多甜腻的甜品，有点受不了。”夏油杰无奈道，“出来买饮料，也是为了解腻。”

织田作之助还是不放心：“那你为什么要藏着咒灵球，生怕我看见。”

夏油杰失笑：“我哪有，老师看错了吧。嗯……也有可能是我的条件反射，毕竟咒灵球一看就很邪恶啊，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给老师看到。”

织田作之助直觉夏油杰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

悦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夏油杰掏出手机，接通。对面传来五条悟元气满满的声音：“杰，你是跑去市区买饮料么？花的时间也太久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和惠把蛋糕吃完了哦！”

还有伏黑惠的背景音：“我并不想吃，不要把我扯进去啊……我要回去了！”

五条诧异地问：“诶？可是你也走了，谁陪我打游戏。”

“我才四岁！你说的游戏我都不会玩好不好！”

“哈哈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夏油杰：“……”

他长长地、心累地叹了口气：“马上就回去了，你们不要在我宿舍打架啊。”要打去五条悟的宿舍打！

黑发少年挂断电话，这一次，织田作没有再拦他。

夏油杰跟织田作之助道别后，匆匆往教学楼角落的自动售货机走去。

织田作之助快步追了上去，叫住他。

“杰！”

夏油杰止步，回头望进一双如大海如天空般包容的灰蓝色眼眸中。

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长廊的檐下站着他最敬爱的师长。那是会关心他的生活、会宽容他的小恶作剧、会无条件保护他的亦师亦父的长辈。

“不要太勉强自己啊。如果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织田作之助扬声道。

黑发少年沐浴在阳光下，身姿挺拔，眉眼柔和。

“好。”夏油杰笑道，“我记住了，织田老师。”

*

织田作之助坐在宿舍的榻榻米上，面前摆着一本书。津美纪坐在他身前的小蒲团上，两人在看同一本故事绘本。

幼儿看的绘本自然很幼稚，织田作之助却很乐意陪着孩子一起看，时不时回答津美纪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有时连他也难以回答。

房间的门把被拧开了。

两人扭头望去。

“我回来了。”

黑发男孩活像是被什么摧残过，脸上本就没有没什么表情，现在更加臭着一张脸。小小年纪便是一副看透世界的厌世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