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醒后会头疼欲裂，会陷入另一个极端。
咒术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是“没有咒术师是不疯的，越疯的咒术师，越强”——咒力来源于咒术师的负面情绪，而负面情绪越多，大脑受到的刺激也越重。
而他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完全清醒后，第一反应是“好轻松”。原本总是被六眼强行塞进大脑的多余信息被全数清空，以至于当他睁开苍天之瞳扫视四周时，面对一如往常被多塞的信息量，大脑竟然有些不适应，害他差点来迟。
五条悟知道这一切要归功于谁。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他拼尽全力地运转反转术式，试图拯救下自己的时候。昏沉间，五条悟听见了一个男人跪在他身边时膝盖重重触地的声音，还有男人惊慌又绝望的嘶吼：[救他……我要换……]
再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一阵温暖的光笼罩着，一阵微风拂过，他的伤势全好了。
紧绷了好几天的精神猛地一下放松，五条悟舒服得当场睡了过去。如果不是心底惦记着这事，他可能要睡到一切结束。
五条悟久久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神情复杂。
——老师果然还是跟咒灵做了交易。是新的契约吗？救他的代价是什么呢？
为了学生，主动放弃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和坚持，主动选择堕落，与恶魔为伍。
他们真的值得老师付出一切去拯救吗？
背对着伏黑甚尔，五条悟看向织田作之助的目光越发深沉。夏油杰触及到少年的眼神，浑身一震。
——果然！老师一定“支付”了某种代价！
夏油杰隐忍地握紧了拳头。
织田作之助：？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迟疑地招呼了一声：“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老师，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回眸，森寒的杀意藏在他苍蓝色的眼瞳中。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五条悟轻声道，“我会让这个人有来无回的。”
伏黑甚尔被压抑的怒火彻底点燃，他心里是不相信自己会输的。人是他杀的，刀是他补的，正因为知道五条悟受的伤有多严重，他才更不相信五条悟能全须全尾地站在他面前。
哪怕被织田作预警过“五条悟还活着”，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
这些咒术师……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咒术师……
黑发男人英俊的面庞有些扭曲，他握紧了咒具，狰狞大笑：“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第二次！来啊——”
五条悟竖起了手指，冰冷的嗓音念道：“苍、赫。”
蓝色光团和红色光团凝聚在他的一左一右两侧，在少年阴冷的声音中缓缓相融。一个极具威胁的黑洞球隐隐成型，它缓慢旋转着，空间都因此扭曲。
众人愣神间，织田作之助的天衣无缝无声启动。他瞪大双眼，看见了六秒后的未来——伏黑甚尔分明可以躲，却选择强行接下这一招，半边身躯都被五条悟贯穿，缓缓倒地并死去。
不、不可以……
“悟，不可以，快停下来！！”织田作之助下意识高声制止道。
五条悟并没有理会，只轻声念完最后一句：“虚式·茈。”
他的手掌翻转，心念一动，「茈」便以极快的速度攻向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起初不以为意，他太自信了，也未尝没有想要在“一群咒术师”面前证明自己的心思。
他想要强行接下这一招，再好好嘲笑他们。笑话他们连非咒术师的垃圾都打不过，是废物中的废物。
可五条悟这一击出来，伏黑甚尔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托大了。
接不住。
会死的。
必须躲开！
……可是为什么要躲？他这种烂人，死了就死了啊。反正儿子也找好后路了，他在这世上了无牵挂。真的要躲吗？
高手间的对决是绝不容许分神的，伏黑甚尔只犹豫了一秒，他就完全失去了逃离的机会。
代表死亡的黑洞朝他袭来，伏黑甚尔没有闭眼，注视着「茈」，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即将死去的事实。
直到一个红发男人不要命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五条悟的脸色霎时间变了：“织田老师，不要去——”
夏油杰大惊失色：“老师！悟，把你的力量收回去！！”
“收不回！草！茈是我说收就能收的吗？！”五条悟咬牙，用全部力气，终于成功控制「茈」的行进方向朝左偏斜了几度。
「茈」贴着织田作之助的耳朵和右臂擦了过去，一路轰平了沿途建筑和树木，薨星宫的本殿是非重建不可了。
“老师！”
“织田老师！”
“织田先生，你没事吧？”
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停歇后，乱七八糟的声音一起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凌乱而急促地朝他接近。
织田作之助急剧喘息着，右耳的耳鸣声大到让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他的右臂衣衫破裂，血液顺着手臂流淌而下。
五条悟的目光触及红发男人右臂的鲜血，苍天之瞳仿佛被血色刺痛，匆匆别开了眼，低低唤道：“杰，快叫硝子过来！”
不必他说，夏油杰早已翻开了手机，正在拨号：“……硝子，麻烦你来后山的薨星宫一趟……对，出事了，快！把夜蛾老师也叫上一起过来！”
天内理子慌张地从兜里掏出干净的手帕，想要递给织田作之助，让他压着止止血。
织田作之助没有接。
他用完好的左手握着夏油杰递来的手掌，夏油杰微微用力，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来。
织田作之助的右手全麻了，他动了动五指，手掌摊开又握紧，握紧又摊开，慢慢才恢复了掌控。
他没有出声，其他人都担心地看着他。
伏黑甚尔被他护着，反倒一点事都没有。他站在织田作之助身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自嘲地笑了一声：“何必冒这种风险救我，你要是死了，小崽子应该会哭吧。”
“咔。”
这是拳头握紧后松动筋骨的声音。
天内理子捏着手里的手帕，抬头望了望红发男人的脸，默默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伏黑甚尔还想再说，织田作之助直接用行动打断了他的话。
红发男人利落转身，用受伤的右手一拳击中伏黑甚尔的脸颊。他用的是全力，甚至因为肌肉过于紧绷，本就崩开的伤口扩的更大，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伏黑甚尔毫无防备就被揍了一拳，猝不及防之下没站稳，仰躺着摔倒在地。
织田作之助弯腰凑近他，左手揪着男人的领子，将他微微提起。灰蓝双眸中盛满怒火，脸上却毫无表情。
“想死。主动找死，嗯？”
“啪！！”
“能躲却不躲，站着发呆是么？”
“咚——！！”
三个高中生看着眼前限制级血腥到极致的一幕，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织田作之助双手揪着伏黑甚尔的衣领，淡声道：“原来你还知道他会哭啊。”
织田作之助：“你以为小惠知道你死了，他就一滴眼泪都不会掉，完全不会伤心是吗？”
“……是。”伏黑甚尔偏头，吐出一口血沫，他也没挣扎，就躺平让打。天与暴君收敛了所有多余情绪，望着天空冷漠道：“他有我这样的父亲，是他的不幸。”
伏黑甚尔顿了顿，又勾起唇，痞痞的笑道：“所以我那天就说了，以后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
这个人完全没有在反省啊。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冷着脸又一次举起了拳头。
——说不通的话，就打通他的脑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