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在车上睡着了,眼眶透着微红,眉心轻轻蹙着,一副脆弱的模样。
陆阙在身边,他也不必死撑,放任自己意识陷入沉眠,直到副驾门被拉开,他半睁着双眼,循着眷恋的味道和温度靠上去。
“老陆,我就说是你的车!晚饭吃了没,要不要一起?!”
张梁慎不知从哪里冒出,大嗓门一吼,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而裴蕴在他靠近的瞬间,像是迎面被狂风骤然冲击大脑,麻痹感席卷全身,摇晃着险些从车上一头栽下。
陆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揽着他的腰让他整个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小蕴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张梁慎关心裴蕴情况,谁知他越靠近,裴蕴身体抖得越厉害,几乎是躲避地想要往陆阙怀里藏。
“别过来了!”
陆阙紧皱着眉心,不断顺着裴蕴背脊,沉声喝止张梁慎:“退后,别靠近!”
“???”
张梁慎举起手懵逼后退:“啥情况啊?怎么了这是?”
陆阙:“你身上带什么了?”
“没什么啊。”
张梁慎打量自己:“我身上就带了个手机钥匙,今天连钱包我都没带。”
那怎么会这样?
陆阙低声问裴蕴:“小蕴,怎么了?”
裴蕴没有回答,呼吸急促,攀在他肩膀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张梁慎突然“啊”了一声:“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从衬衫衣兜里掏出一小截类似薄荷一样的草段:“这个?”
陆阙能感受到张梁慎把那个东西一拿出来,怀里的人又抖了一下。
他搂着裴蕴再退两步,安抚地揉着他的后脑勺,动作与冷沉的语调对比鲜明:“这个东西你哪儿来的?”
“院里实验室啊。”
张梁慎说:“小实验室那儿,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器材都收好了,桌里侧不知道是谁落了个这个,我本来想帮忙收拾扔了,结果闻见还挺香,就干脆带着了。”
张梁慎打量着手里这段小草苗,一头雾水:“怎么小蕴是对这玩意儿过敏?”
小实验室独立于其他实验室,有许多特殊的不常用的研究仪器,钥匙只有他们几位主教授才有。
而频繁使用的人,只有盛辉。
陆阙视线落在他手上,眼神不明闪烁几番,低哄着问裴蕴:“小蕴,告诉我,是不是闻到什么味道了?”
隔了好一会儿,靠在他肩上的人才气若游丝吐出一个:“没......”
像是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出身体,话音落后下一秒,裴蕴彻底晕了过去。
陆阙收紧手臂搂住他。
和上次图书馆一样,突然不适,却又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
唯一的共同点——余年都在身边。
余年和盛辉的关系让人没有办法不产生联想,一直盛辉身边协助研究的人只有余年,可能沾上试验物味道的人,只有余年。
陆阙:“这草有问题。”
张梁慎:“什么?”
“你带回实验室研究一下,如果今晚不能出结果,明天我去实验室找你,记住,不能让盛辉发现。”
陆阙说完,抱起裴蕴绕过他快步走向电梯间。
“不是,等等,什么啊。”
张梁慎后知后觉:“而且为什么是明天,你现在不能跟我去吗?”
陆阙:“走不开。”
到家后,他将裴蕴抱回房间安置好,立刻回到书房,等待张梁慎对比数据将草名发过来后迅速输入研究专网进行查询。
荆棘麻苏:
蔷薇科蔷薇属植物,因其茎身遍布荆棘得名。
植株小,叶幽香,形似薄荷,开白花,多产于我国西南方高山地区,平原地区少见,生长周期长,花期较短。
新芽三寸以上不生荆棘,三寸以下荆棘触及皮肤会长时间刺痒不止。
叶茂,边角呈锯齿状,花为重瓣,整株无入药价值......
与他所知的并无误差。
荆棘麻苏生活中并不常见,生长于西南高山地区,无入药价值,通身荆棘,光是这三点,从常理来讲他就不可能出现在异研院实验室。
陆阙专攻不是植物生态学,所以接下来时间里,他用最快的速度查到了荆棘麻苏相关的所有资料,求教了于农学和生态学中有所成的好几位同窗。
而无无一例外都说荆棘麻苏并无多少研究价值,虽不常见,但实实在在普通,更遑论与吸血鬼扯上什么关系。
研究在这里出现疏漏,没有人发现吸血鬼闻不到荆棘麻苏的香味。
在地下停车场,张梁慎最开始的靠近时,身上携带的淡淡草香连他都隐约捕捉到,而吸血鬼嗅觉比正常人类灵敏数十倍之多,不可能闻不到。
书房里只开了壁灯。
他坐在电脑前,屏幕光线跌在他眼镜,掩去了他此刻所有明灭的神色。
夜入深,手机忽地亮起,来电显示上张梁慎的名字似乎都跳动出一种雀跃迫切。
陆阙滑下接听。
“老陆!我找到了!!!”
张梁慎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在改造皿旁闻到过不止一次的那个味道,原来就是这个玩意儿发出来的!!!”
“它的叶浆非常特殊,当特殊提取到达一定浓度时,香味就会发生变化!那个味道根本不是自然散发,难怪我之前一直找不到!”
“我现在合理怀疑就是这个玩意儿在引导吸血鬼发疯,之前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近期改造厂里发生的几起失控事件一定是!”
“不过味道跟我记忆里有一点偏差,应该还加入了什么其他元素混合我没有发现,不过没关系,知道了主成分是这玩意儿已经非常足够了!”
张梁慎是真的很激动,兀自说了一连串才勉强将振奋的情绪消耗至能够压制的水平线以下。
“喂,老陆,你还在听吗?”
“嗯。”
电脑已经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跳回屏保画面,陆阙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发胀的鼻梁。
张梁慎:“这下你高兴了吧?不是毫无头绪了,有了这个突破点,我们就能一直挖下出去,不瞒你说,我有种直觉,吸血鬼发疯跟人为就是脱不开关系!”
陆阙:“那样最好。”
只要确定是人为,一切都好办了。
虽然令人痛心愤慨,但有阻止悲剧继续下去的可能就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消息。
张梁慎实在高兴,跟他絮叨了许多,而后慢慢声音渐小,直至一声轻叹:“老陆,你跟我说句实话,小蕴他是不是吸血鬼?”
“是。”
陆阙没有隐瞒,也不打算再跟他隐瞒。
何况荆棘麻苏的特性一联系,想不猜到也难。
“果然。”
张梁慎早就隐隐有心理准备,如今竟然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谁让陆阙前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问他好些吸血鬼的事。
“老陆,我知道你胆子大,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这个风口浪尖,你身为异研院主教授,窝藏吸血鬼,一被发现,身败名裂前程尽毁都是轻的。”
“不然呢。”
陆阙反问:“把他交给你们,送进改造皿接收惨无人道的改造?”
“也是。”张梁慎笑起来:“怎么想你也舍不得。”
陆阙把上次图书馆的事和今天办公室的事跟张梁慎简单说了一遍,张梁慎不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盛辉有问题!”
“只是猜测,不能确定。”陆阙道:“有可能的话,多注意一下余年。”
张梁慎:“怎么说?”
陆阙:“他的姐姐,是吸血鬼失控事件里被咬死的第一例供血者。”
挂断电话后,陆阙抵着眉心安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回房。
裴蕴正好醒了。
房间没有开灯,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四下看了一圈,仿佛在找什么,双眼暗红,茫然失焦。
很快听见脚步声靠近,他所寻找的香味也在逐渐靠近。
虚掩的门被推开,人影靠近。
他呆呆望着他,在他靠近时依赖地伸手过去,便被对方握住手腕一把拉入怀抱。
下颌被扣住,炙热的吻落下,灼灼滚烫,用力堵上他的呼吸。
被熟悉的味道包围,对方近乎禁锢的怀抱在此刻意识不清的状态下给了他最大的安全感。
裴蕴舒服得蜷起脚趾,挣开手往上抱住他,以一种跪坐在床上的姿态几乎虔诚地接受他的亲吻。
牙齿又在不慎中划破了对方的下唇,一吻甜度直线上升。
低低的轻哼不断从他嘴角泄露,他软了一身,将自己交付给对方,沉浸享受着与供血者亲密的缠绵。
喘息的空隙舍不得分开,他贴着对方,呼吸交缠,眼神迷离,贪婪地在他唇角舔舔吮吮。
陆阙紧紧抱着他,掌心扶在他脑后,感受着他浓厚的依赖,微微垂着眼脸,眼底蕴满化不开的墨色。
“宝贝。”
“也许在很快的未来,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现在阳光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