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不大自在地抠了抠床单,抬头去看陆阙,笑了笑,脸上酒窝有些讨好的味道:“小舅舅,你是不是还有课?要不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我没事了。”
陆阙低头在发消息,闻声瞥了他一眼。
裴蕴以为他在确认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准备蹦跶两下给他瞧瞧,可惜刚站直就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差点又丢脸栽回去,好在陆阙及时扶住。
手掌温热宽大,握着他清瘦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裴蕴觉得自己像只被拎住翅膀尖的小鸡仔。
“有点睡太久了。”他悻悻道。
陆阙确定他站稳了,收回手转身:“走吧。”
裴蕴满怀期待跟上:“小舅舅,你要回去上课了吗?”
“不用,有人代课。”陆阙拉开门:“现在带你去吃饭。”
这个时间挺尴尬,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又没到晚饭时间,食堂没吃的,陆阙就带着裴蕴去了校外的海鲜粥店。
同理,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
点完单,两人面对面坐在靠门的位置,裴蕴专心数着桌子上面的原木条纹,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这种单独一起吃饭的气氛实在陌生。
虽说他和陆阙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多年,但是陆阙比他大了七岁,在陆阙成为他专业课教授之前,他们在漫长的求学之路上没有任何交集。
裴蕴上幼儿园,陆阙跳级念到了初三;
裴蕴小学读一半,陆阙保送名牌高校;
当裴蕴勤勤恳恳念到高中,陆阙已经博士学位到手;
直道最后裴蕴考上大学,陆阙作为特聘教授回到苧大,两人才终于在同一所学校顺利会师。
时间行程偏差,从小两人在家就很少打照面。
后来到陆阙上大学,再到单独买房搬出去,几乎完全没什么碰面的机会,更遑论像这样单独在一起吃饭。
在裴蕴记忆里,这好像是第一次。
抛开裴蕴天生对“老师”这类人心存敬畏这一点,光是计较他刚在这位老师眼皮子底下犯了错,他就底气不足。
何况他一直有点怕陆阙,不管在别人面前如何浪的飞起,到了陆阙面前,立刻就能乖了。
像只被大灰狼叼住后脖颈的小白貂,抱着爪爪夹着尾巴,一声不敢吱。
比如现在,陆阙仅是扔出句“为什么不吃饭”,他就心虚得手指尖都抖了一下,背脊僵硬,浑身透露着一股“小裴乖的要命球球不要骂他!”的怂弱气息。
“吃了啊。”他小声回答:“就是吃得少了点儿而已。”
陆阙掀着眼皮看他,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薄薄的银丝边框的眼镜,西装革履气质矜贵,和背后糊着几张小广告的玻璃门窗格格不入。
单就坐在那不开口,都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裴蕴被他这么看着,连三秒都没撑过就败下阵:“好吧我摊牌,我就是没胃口,不想吃。”
店门被推开又关上,几个女孩子走进来。
她们原本在笑闹,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裴蕴他们,交头接耳几句后忽然就安静了。
互相看了几眼,把位置挑在他们后面一张空桌,走过他们身边时推推搡搡的,步伐放得很慢。
裴蕴没注意到,他微微前倾,笑得试探又讨好:“小舅舅,你可以别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爸妈他们吗?”
后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陆阙口吻很淡:“既然有胆子一整天不吃饭,为什么没胆子告诉他们。”
“主要我也不知道我这么不抗饿啊。”
裴蕴小声吐槽一句,接着央求:“小舅舅,念在我初犯的份上,帮帮忙呗,求你啦。”
老板娘正好端了海鲜粥过来放在裴蕴面前,黑色砂锅装着白糯糯的食物,腾腾热气将裴蕴的眼神过滤成潮湿的软。
陆阙指尖在膝头很轻地点了点,仿佛刻意多让裴蕴忐忑了几秒,才嗯了一声:“不想被告状,以后就按时吃饭。”
裴蕴眼睛一亮迅速坐直:“好嘞!”
满腔感激之情难以言喻,他当场闷完一整锅海鲜粥以表诚心。
回到学校后两人也没分道扬镳,陆阙陪着他往宿舍走。
裴蕴一路都在咂着嘴巴回味海鲜粥,刚刚吃得太快了,烫得舌头都有些发麻,没怎么尝到味道。
到了宿舍楼下,裴蕴朝气洋溢地对陆阙挥挥手说再见,转身没走两步又被叫住。
裴蕴回头问:“小舅舅,还有事吗?”
天有些阴了,风凉,卷过陆阙眉眼时似乎染上了浅淡墨色。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难熬也忍着。”
“大三了,我只带你们最后半个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