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战死, 余下的不到六万人马,左将军负伤,身为右将军的魏王算是比较好的那个了。
但如此局面还是让大恒这边元气大伤, 所有人都处于极度悲观的情绪中。
毕竟战死的名威将军, 是整个大恒除了镇军大将军外,唯一和库高国交过手的人了。
众人原以为这一仗会很轻松,谁知不过一碰面, 大恒这边便没了十余万人。
眼下余下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库高几乎是兵不血刃地灭了他们这么多人,就算先前有魏王两次小胜,可最终结果来看, 还是大恒战败。
如今库高仍有几十万人马, 大恒这边无论如何也抵不过。
且库高大胜之军,士气高昂,和这边形成鲜明对比。
若等库高再度进攻,我军只怕会被对方蚕食殆尽。就算眼下飞马传书回京城请天子增兵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主帅战死, 无人能挂帅。
总不能将已经半边身子入土的镇军大将军再请出来吧?
于是大恒军中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悲戚的氛围。
都不知前路该如何。
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战役结束后的第二日,阿月便主动去了魏王大帐。
魏王其实也想去找她的, 只是因着实在事忙, 若不开身, 眼下见她来了, 恰好手上的事也告一段落, 便将先前战场上的情况都告诉了她, 同时也告知她眼下三军上下众人的情绪如何。
魏王告诉她这些,其实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
毕竟他自己都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已然是绝境了,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根本想不到合适的战术去应对库高,自然也不会问阿月该如何。
他不想,让阿月觉得他很没用。
但出乎意料的,阿月竟跟他说了自己昨夜想了一夜得出的新战术。
“你说,你想到了如何应对库高?”听了阿月的话后,魏王有些惊愕,“果真?”
阿月点头。
“想是想到了,若要完全实施,还要王爷您亲自出手。”
魏王一听便问:“我需要做什么?”
阿月抽出一张先前他从魏王那里临摹下来的军用地图,此时地图上已然有几个地方被标注出来,同时辨明进攻方向,和战术说明。
“眼下库高乃大胜之军,全军上下必定士气高昂。”阿月边说边将那张军用地图放摊开放在魏王跟前,同时指尖在地图上有序地游走着。
她将自己一夜的所得全都浓缩在扎这张地图上,且一步步解说,十分认真。
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阿月没发现,一旁的魏王视线已然不在那张地图上了,而是转向了她。
那双眼中,迸发出灼烈而热烈的色彩,和隐约缠绕的情愫。
他方才还觉得,不想让阿月觉得他太没用。
可眼下却忽然释然了。
他身边的这个人能力卓绝如斯,他确实抵不过。
但那又如何?
总归这个姑娘最终选了他。
这应该是他的幸运才是。
“……王爷?”阿月的声音响起,将魏王的思绪拉回,眼见对方回神,阿月有些迟疑地问了句,“方才我说的,您都听见了吗?”
被忽然这么问,而方才沉浸在自己想法里的魏王顿时语塞。
阿月见状便知他定然没听进去。
不由地叹了口气。
“说了这么半天,口都说干了,结果有人居然一句没听进去。”
魏王知道她在说自己,也不争辩,只是笑着说了声抱歉,认了自己的错,接着亲自到了一杯茶,递至她跟前。
“方才是我的错,我现在以茶代酒,敬阿月军师一杯,还请军师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阿月看着他似乎十分认真的神色,也没急着去接那杯茶,反而说了句:“王爷可不要胡乱认军师,我何时成了你的军师?”
“怎么不是?”魏王一本正经道,“这几次战役,先前南阳险境,云沧困局,不都是你在出谋划策吗?比起那些个谋士,你的提议要有用得多,自然就是我的军师了。”
阿月见他这样,便也起了玩笑的心思。
“既如此,王爷要如何奖赏我这个军师,是上书京城封官进爵,还是赏银千万?”
“先说好,我这个军师要求很高的,一般的赏赐瞧不上眼。”
她原也就是随口一说,也不是真要什么赏赐,却不想,这话说完后,原本脸上还带了些玩笑之意的魏王,眼神竟慢慢变得认真起来。
“把整个魏王府和渭宁都许给你,如何?”
阿月一怔,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这么说。
可看着对方眼底的神情后,她意识到魏王是认真的。
“王爷,我没了记忆,你甚至不知道我过去的事情……”
“那不重要。”魏王道,“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你这个人。”
他说着忽然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魏王府和渭宁这个奖赏不够,若不然,再加上我怎么样?”
原本还想着要如何回复的阿月一下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忽然便缓和起来。
“赏赐不赏赐,等结束这场仗后再说。”她道,“眼下还是先说说如何应对库高之后的举动吧。”
她这话听着似乎是在岔开话题拒绝魏王,但仔细瞧便能看出她颊边隐隐浮现的薄红。
魏王见状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
“好,那以后再说。”
他的声音低柔,眼中闪动着万千缱绻。
两人于是重新将话题引回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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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色浓郁之际,大恒营地中,一对约莫八百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快身影便隐入黑暗之中,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
而此时库高前敌指挥所一片欢腾景象。
因着昨日一举胜了大恒,不仅击毙敌军主帅,还一次性歼敌十余万人,而自身却几乎没多少伤亡,简直是兵不血刃。
这让库高这边一扫前两回败于大恒的失利阴影,全军都欢腾起来。
而原本坐镇后方的主帅更是亲自到了指挥所,一是为了褒奖前线将士,二则是准备亲自指挥之后的一仗。
“原以为这会是场恶仗,不想竟如此轻松便胜了!”下属说着,“眼下大恒人马不足六万,与我军相比实在无法相提并论。如今又得元帅您亲自指挥,想来再有最后一仗,便能彻底歼灭大恒军队,届时直接拿下南阳,再配合云沧情景,便能轻松连下两城。”
在场其他人闻言都一一附和着,同时恭维主帅。
“还是元帅有远见,不因先前一时的得失而迷了眼,若非有您的稳扎稳打,也不会有如今的战果。”
“说到底还是那大恒主帅轻敌!”下方有人大声道,“十余年前他的确和我库高有过交手,但此时非彼时,如今轻敌的下场便是自己身首异处了!”
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显然都觉得说的有理。
那坐镇上方的主帅也听得哈哈大笑。
“说得好!”他抚掌道,“那周贺成,十余年前本帅便于他有过一战,那时不慎败于他手,被他当众讥讽,如今他也败于本帅之首,便是天道轮回了!……只可惜死于乱箭之中,不能让本帅亲自了结了他,实在遗憾。”
见主帅如此,下方便有人忙着道:“元帅,如今大恒军中有声望又能带兵的便只有魏王一人,若我们能生擒了他,届时便有了和大恒皇帝谈判的筹码,这比擒住敌军主帅要有利得多!”
旁人便附和说是,都说擒住魏王要有用许多。
主帅便也道:“本帅自然知道这点,只是之后如何谋划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便有人问他是否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如何做。
可他却没说,只是又大笑一声。
“眼下大恒已是残兵败将,何需着急?倒不如先喝酒,享受享受!”
说着便叫人上酒菜。
旁人见状便知主帅定是心中已经有了计划才会如此,因而也都不再多问,跟着对方一道饮酒谈笑起来。
酒过三巡,吃饱喝足后,众人都已经醉眼迷蒙,有的人直接醉得捧了酒坛子便睡在了地上,有得稍好些便是趴在跟前的长案上。
上首的主帅也喝了不少,但他相对要稍微清醒一点,不至于直接醉倒。
可喝了这么多,不由地有些尿急。
因此便摇摇晃晃起身,越过躺了一地的人,直接往外走去。
而此时因着夜深了,帐外的士兵也有些饮了酒休息去了,有些则是直接因着大胜放松了警惕,也不知去了哪里。因而主帅除了帐子,便感觉到外面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他原是想找个人扶一扶自己,结果一路都没找到人,于是只能自己摇摇晃晃地去了营地外的一处林子解决。
正当他解决完了后往回走,却见几个人影走在了自己跟前。
“……站住。”终于见着有人,主帅不由地喊了一声,结果那几人丝毫不理会他,反而动作迅速地往营中跑去,而与此同时,原本埋伏于四周的大恒士兵都冲了出来,主帅一下被众人围住。
见这阵仗,主帅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借着醉意便要骂人。
结果当隐约闪动的火光将这些人身上的衣物照亮时,他才忽然发现,这些根本不是库高的士兵,而是大恒的!
不好!
原本的几分醉意霎时褪去,他回过神来后,忙甩开围着他的几人往自己战马之处跑去。
同时不忘高声喊着。
“敌袭,有敌袭——!”
他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只可惜眼下军营之中多数人都已经喝醉,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而没喝醉的那些人,也早已被大恒的士兵所控制。
而因着本就只是前敌指挥所,没有多少人马,余下的一些人眼见大恒奇袭,都连忙四散奔逃。
主帅更是骑上自己的马便后方自己阵地跑去。
他跑了约莫半个时辰,眼见已经将身后追着的敌军甩掉,可还没等他松口气,便忽然感觉到身下的战马前蹄被什么东西绊住,接着失去平衡,往前倒去。
而他这个骑在马上的人也在马儿挣扎的过程中被甩飞下去,狠狠摔落在地。
就在他连忙起身想要找回战马时,却见四周火光冲天,原本空无一人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许多大恒的士兵,那些人将他团团围住,再没给他能逃跑的机会。
主帅见状才明白过来,原来大恒在奇袭他前敌指挥所时,也早已在他奔逃的路上设了埋伏。
他这一回来便是真正的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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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恒在绝境之地孤注一掷,最终不仅拿下敌前敌指挥所,还俘虏了敌军众多将领,就连敌军主帅都被俘虏。
偏这主帅还是库高国君最信任的武将。
他被俘虏,对整个库高来说都是重大打击。
但库高那边虽没了主帅,却也不甘认输,在之后又组织了几场反击,试图以人数优势压制大恒,以救回主帅。
可最终他们都没能成功。
毕竟主帅被俘,动摇军心。
而大恒这边虽人少,但不知为何,战术极为奇特,总是在各种境地时以少胜多。
库高大军时常在山岭峡谷之中被大恒小股部队带得四处打转,无法找到其踪迹。
而因此不断被消耗兵力。
最终,在经历几次大战,十余次小战后,库高不仅没能救出他们的主帅和将领,反而自身兵力被不断消耗。而因为接连败仗,库高士气逐渐不振,反观大恒那边则是越战越勇。
此消彼长,直接导致库高那边丧失战斗心思。
尤其此时库高国君收到大恒派人送去的国书,其中没提这次两国交战,反而只提了云沧城先前的事。
措辞之间都表明,大恒已然查到云沧城中毒一事的真相,却只字不提真相如何。
可这封国书写的分明是大恒内政,却送到了库高,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库高国君见了自知理亏,同时知道战场上库高连连败退,若再不撤兵求和,只怕会危及自身。
且主帅还被俘虏着,不知何时能放回。
于是最后,经过朝臣商议,库高国君决定和大恒求和。
亲自拟定求和书,让大恒的人带了回去。
大恒收到求和书后,提了许多苛刻条件,最终库高都一一答应,唯一的要求是放回他们的主帅。
库高国既退让,大恒也不咄咄逼人。
双方最终决定同时撤军。
至此,这场大仗落下帷幕。
而魏王,因着在主帅战死后带领不足六万的士兵绝地反击,连连大捷,在军中迅速建立起威望,无论是士兵还是先前那些不服他的人,眼下都对他极为崇敬,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