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府中的详细情形自有王继恩的耳目传到赵光义耳中,三位宰相不阴不阳的态度令他感到些许不满,倒是赵普的高声赞颂又一次赢得了赵光义的圣心。
赵光义传旨叫王继恩宣赵普来见驾。垂拱殿上,赵光义微笑看向赵普,心里着实欢喜。他为这一老臣的无条件倒戈感到无比开怀,他回想到太祖朝他的处境和如今赵廷美一样,时时受到赵普等人的监视,令太祖对他既信任又忌惮。这种忌惮的感觉正是如今赵德芳经历的,赵德芳涵养良好诗书礼仪精通都对这种忌惮的感觉感到窒息难受,何况赵光义本就不想居于人下,那时的他常常抓耳挠腮、坐卧不宁,心情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就像时时被幽灵盯着,这种苦赵光义至今还记忆犹新。所以对赵普至今怀恨在心,但人总是会记的好东西,而淡忘坏的东西。
赵普在赵光义即位以来的种种表现堪称完美,时时考虑到赵光义的感受,时时把赵光义捧到天上。这样的臣子加上以往针对现在又倒戈的满足感难道不是上位者最喜欢的吗?
赵光义先是假意问候道:“赵卿,最近可安好?”
赵普装作诚惶诚恐地答道:“幸得官家惦念,老臣一切安好。”
赵光义接着问道:“赵卿迁为太子少保留京城奉朝请实是朕担心赵卿年事已老,身体上撑不住,所以给了个闲职,如今看赵卿精神奕奕,神清气朗,倒是感觉委屈了赵卿一般。”
赵普闻言,那还不是问弦歌知雅意,马上表态道:“官家明鉴,老臣虽然五十多岁,但五十者正当其时,老骥伏枥,壮心不已。老臣依然盼望能给官家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
赵光义满意地点点头,笑着道:“赵卿为国为君尽忠之心我看的真切,况且赵卿于太祖朝便高居宰相之职,为我大宋那是劳心劳力,不留私心。今我看宰相人选该换换了,薛居正慵懒,沈伦、卢多逊刚愎,这三人身居高位却不思尽心,换为赵卿来当宰相可能超过他们?”
这是赵光义的最后试探,明着说要赵普替换他们,可是又疑问道可能超过他们,意思是要赵普不能三心二意,必须一门心思为他效劳,要是也是三心二意,那换下他也是在弹指之间。
赵普哪有不懂的道理,忙不迭地应道:“官家放心,我若再相必比前朝还要努力,必然使我朝较之太祖朝还要繁盛,一仰赖官家之圣眷,二幸老臣尚有些许经验,故老臣对于超越他们三人确有信心。”
隔天,赵光义发旨罢黜薛居正、沈伦、卢多逊,薛居正、沈伦不再留用,致仕回家养老去吧。唯有卢多逊和太宗相睦,迁为兵部尚书。宰相为赵普和李昉。
薛居正不久病死在家中,这一庸庸碌碌之人毕竟当做宰相,赵光义下旨追赠太尉、中书令、谥号文惠。可以说一生也是辉煌无比了。
沈伦此人其实清介醇谨,对于事情一般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倒不是他对太宗不满,而是一惯谨慎惯了,倒反而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的感觉。此时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遂心平气和地致仕而去。
倒是卢多逊开始对太宗不满了,一是对太宗任用赵普顶替自己感到不满,二是自己此时才四十六岁,身居宰执后贬为兵部尚书让世人怎么看?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
于是,卢多逊开始悄悄活动起来,他盯向了赵廷美,赵廷美此时是半公开的储君人选,按照“金匮之盟”赵廷美此时正是担任储君之位的开封府尹,齐王。和当年赵光义的开封府尹、晋王一样,卢多逊想着既然赵光义是从这条路上上位的,那自己巴结赵廷美最后肯定也会重登相位的。他却不知赵光义不像其兄赵匡胤般仁厚,最后给了赵光义可乘之机。赵光义此时一直盯着赵廷美呢,就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儿,好就此大做文章。
赵普为相以后,老怀宽慰,精神越发焕然一新。他重回权利中枢,往日里门可罗雀,如今府中门槛都被踏破了。来送礼请安的、来巴结求官的、来攀关系拉拢的,一时间赵普的宰相府成了宋朝最密集的朝臣聚集地。大部分太祖朝的旧臣都来相贺,太宗朝的底下官员们像六部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等都急着向新上司奉承邀宠。赵普一个个接待,开怀大笑,深情款款地不以高位者自居,毕竟尝过了人情冷暖,怎么也得留点心防范他人来使绊子、设圈套。
李昉为参知政事,也是宰相之一。他一边厢继续编纂着《太平预览》,一边开始处理政务,由于其老成持重、宽厚待人的品行赢得了朝野间的赞誉。大家对他不像对赵普的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敬仰。李昉心里的目标也达成了,当初官家让其编纂类书的功劳如今变现了,成为了参知政事以后,官位到了顶峰,人生还有什么遗憾了呢?他于是更加勤勉努力,在编书和执政两方面都处处尽心,使得赵光义深感没有看错人。
望日朝会上,赵光义对着大臣们言道:“今科殿试也该开始了,我意此次殿试两位宰相赵普和李昉做监考官,前三甲可由我来定夺。还是要和以往一样,不可掉以轻心,使大宋栋梁之才遗漏。”
赵普和李昉率先出班应道:“遵旨!”
接着赵光义说道:“我大宋自开国以来,一直都三教并行,对于儒释道不曾偏颇,今接奏章道开化寺和普贤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但寺内凋敝不堪,年久失修,我意工部牵头选一员外郎督修此二寺,另外可在开化寺建一宝塔,名为大圣宝塔即可。在普贤寺筑一铜像,不可小气,不可让百姓对朝廷感到敷衍了事。”
工部尚书王永忙出班诺道:“谨遵圣意!”下了朝,王永来到衙门,忙部署此二事。侍郎张亮问道:“今上意督修此二寺,似乎对于佛家更加关心啊,如此似乎和太祖朝相悖,不知官家为何此等想的?”
王永忙神情一振,回道:“张大人有所不知了,当今官家和太祖稍有不同,太祖心思全在统一大业上,于这些宗教之事不甚关心,只在道教上略微重视些。今官家春秋鼎盛,富有四海,文治武功皆想超越前朝,又岂能裹足不前,墨守成规呢?”
张亮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等工部官员以后可派上大用场了,全国佛寺道场甚多,每年光修缮维护之费便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开工建塔盖寺更是一大开支。我工部终于不再是清水衙门了。”
王永道:“甚是,可是自你以下郎中、员外郎,皆不可捞油水、中饱私囊,些许不足我可不理会,但是出了大事,我以国法罚之不说,官家可是会龙庭震怒,掉脑袋都不是不可能的!”
王永此话说的明白不过,底下官员中饱私囊者定有之,身居尚书侍郎也会收到他们的贿赂,但是事情可不能闹大,闹大了到时谁也保不了谁?连他尚书也是官家一念之间就可罢免的。
时光如流水般前进着,这日,终于开始殿试了。
偌大的紫宸殿里,摆满了案桌,案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案桌下铺有一软席,圆圆的丝质制成,显得此次殿试的重视程度。赵光义高坐于龙椅之上,殿内四柱外坐满了大臣。为首的是赵普和李昉,六部尚书和侍郎也在其列,但是稍靠后些。
此时的殿试内容都为三道大题目,“一赋一诗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