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么一说,将军大人还挺惨的?”
“你少装……”
孟晚正欲说话的时候,只听见一声清亮的腹鸣音响起。她们二人转头看去,便见旁边床榻上的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专注地看着她们二人——之间的那个饭盒。
睡了一天一夜的薛沉英,是被饭菜的香味熏醒的。
贺思慕看着面前这个狼吞虎咽吃着晚饭的小孩,安慰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说你八岁,叫……”
“薛……沉英……”小孩嘴里含着一堆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啊,那我就叫你沉英好了。”
“好……姐姐你是谁啊……我爹去哪儿了啊?”
贺思慕想了想,不忍心打断他进食的好兴致,便道:“我叫贺小小,你爹嘛,你先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沉英点点头,小脸又埋进了饭碗里。
贺思慕撑着下巴,心想这小子倒是毫无戒心,和饭最亲。
孟晚军务繁忙,撂下狠话后便走了,留了几个人看着院子。沉英一心只关心饭,孟晚前脚刚走,他便呲溜下地跑到桌前,问贺思慕他可不可以吃这些东西。
于是现在他正埋首狼吞虎咽中,贺思慕撑着下巴看着他发光的眼睛,漫不经心道:“香吗?好吃吗?”
“香!好吃!”沉英嘴里鼓鼓囊囊,他忙里偷闲看了眼随便扒拉饭菜的贺思慕,道:“姐姐……你不喜欢吗?”
“啊……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贺思慕有一搭没一搭,完成任务似的夹着碗里的饭菜。
横竖恶鬼没味觉,是吃不出来味道的。当然人肉和魂火也并不美味,饱腹罢了。
这么一看,做鬼倒是十分凄凉。
沉英终于填满了肚子,他放下碗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向贺思慕。
“谢谢小小姐,我吃饱了,我爹在哪里呀?”
贺思慕上下打量着他。这孩子穿的粗布衣服,打了许多拙劣的补丁,家境定然十分贫寒,而且这补丁粗糙的针脚,说不定是他父亲给他缝的。照这样说,他母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孩子虽然瘦弱,幸而但长相还算周正,圆圆的一张小脸和圆圆的眼睛,有几分憨憨的可爱。
“除了你父亲之外,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吗,母亲、祖父母、外祖父母、姑姑伯伯之类?”贺思慕问道。
沉英老老实实地摇头,他耷拉下脑袋,说道:“家里的亲人大多都没了,就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贺思慕揉揉额角,这孩子看起来魂火挺齐全,怎么这倒霉运气都赶上缺魂火的了。
“那你还记得,你晕倒前发生什么了吗?”
沉英愣了愣,他似乎抗拒回想那些场景,脸上血色尽褪。他拉住贺思慕的手说道:“坏人……坏人在不停地杀人……我爹……我爹他被……捅了肚子……他流了好多血……”
可算是想起来了。
贺思慕任他拉着她的手摇晃,平淡而认真地说道:“你爹已经死了,明日我带你去给他下葬。”
听到“死了”这两个字,沉英的眼睛顷刻睁大,然后瘪了瘪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慌乱又委屈。
“真的吗?姐姐你想想办法……我爹还能活过来吗?我爹以前也被镰刀割伤过,腿上好大的口子,他流了好多血……但是后来郎中来了……他就不流血了……还能下地干活儿呢……早先我娘还在的时候,就说受点儿小伤没关系的……小磕小绊人人都有……”
这孩子越慌话越多,边说边哭,边哭边说,好像嘴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一串串话往外蹦。从爹说到娘再说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仿佛非得搜肠刮肚,找到一点能证明他父亲被一刀捅穿肚子还能不死的方法。
贺思慕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沉英停下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道:“我爹说……人死不能复生,是真的吗?”
这次贺思慕终于说话了,她点点头,说道:“是真的。”
沉英的眼睛颤了颤,倒也不哭了,只是一派茫然。
“那姐姐你是谁呢?”
“你父亲对我有一饭之恩,既然你并无亲眷,我会照顾你一阵,把你托付给一个好人家的。”
沉英蔫蔫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没来由地小声说:“我爹说我总是哭鼻子,一点儿也不像个男子汉。”
贺思慕摸摸他的头,道:“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可是闹了个天翻地覆,若是能哭定然比你哭得还凶。你比我那时候已经争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