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澧觉得府医这个建议十分傻逼, 他并不准备接受。
信神佛,这是最愚蠢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万事求人不如求己, 况且他也不愿对着那么个泥胎三跪九叩。
但是他最近情绪焦虑愈发严重,以致寝食难安,性情也逐渐暴烈, 甚至有些影响赵羲姮了。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 脚步声杂乱无序,侍女、医师、产婆,在院子里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盆中是鲜红的血。
忽然有个婆子大喊道, “夫人不好了!”
卫澧脚步虚浮地冲进去,只见赵羲姮躺在床上,脸色煞白, 身下的血一直流,将整个床单都染红了,卫澧去抓她的手, 却怎么也握不住。
“阿妉……”他哭着喊她。
赵羲姮张张嘴, 血噎住喉咙, 咔咔发出响声,主动握住他的手, 纤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眼中满是灰败。
她说什么, 卫澧压根儿听不清, 于是凑上去, 将耳朵贴在她的唇瓣。
她唇间吐露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廓, 却令他心悸, 他哭得简直不能自已。
卫澧真的害怕,他才同她在一起不到两年,说好了去后山打猎,明年元宵节要一起过,未来还要带着孩子去看花灯,他们两个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一起做,她怎么就能丢下自己走呢?
他这辈子,除却她,就没什么念想了。
卫澧五脏六腑疼的几乎撕裂,像是要生生呕出一口血。
赵羲姮指甲狠狠嵌在他的手背上,瞪大眼睛,用最后一丝力气道,“你……”
“什么?”
“你字帖……描完了吗?”赵羲姮恶狠狠问。
卫澧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眼泪直直往下掉,脆弱痛苦到了极点,嚎出声来,将睡在一侧的赵羲姮一把抱住,“阿妉,呜呜呜,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赵羲姮被他哭起来,原本气得想骂人,但见他如此悲伤真切,连忙回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不哭不哭,我在呢,我没死,我才不会死。”
看这样子,卫澧是做梦被魇着了,他这是做梦梦见自己死了?
唔,他哭起来还怪可爱,跟个受委屈的狗狗似的,下巴搭在她肩上。
卫澧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浑身颤抖着,良久不能自拔。
许久后,他情绪平复,赵羲姮正轻柔拍打着他的后背。
卫澧身体僵住了,他刚才,似乎是哭得过分了。
他,一个大男人,扑在自己媳妇儿怀里哭,要脸不要?
赵羲姮见他没动静了,偏头看了看他,卫澧迅速将眼睛闭上,装睡。
她歪歪头,觉得卫澧实在是奇怪极了,但还是将他放下躺倒。
卫澧手紧紧攥成拳,不让赵羲姮发现他装睡的事情,不然肯定会引来她的刨根问底和嘲笑。
好在赵羲姮也没深追究,而是侧躺着睡着了。
卫澧不敢回忆梦中的场景,只一想起那满屋子的血腥,他便后背汗湿,浑身发凉。
城北的老和尚说,杀孽过重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他不信神佛,也不信报应这一说,但现在却忍不住害怕,万一真有这回事呢?
府医之前提议他请一尊送子观音娘娘回来,卫澧骤然觉得这个建议也不是太傻逼了。
他亲自去寺庙捧观音,临走前方丈将一串细佛珠子缠了三圈,绕在卫澧手腕上。
“施主将此佛珠佩戴三年,可保全家无虞。”
卫澧扯了扯佛珠下的穗子,略有嫌弃,他一个杀人的,你教他日日手上缠着佛珠,可笑不可笑?
心中虽如此想着,但又忍不住思量,万一呢,要不就带着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因而也未将佛珠摘下,双手捧着蒙了黄绸的送子观音走了。
方丈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愉快微笑,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天道好轮回,去年卫澧将他的寺庙拆了,虽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开罪了佛祖,略微戏弄也不为过。
卫澧去年拆寺庙,不敬神佛,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今年却手上戴了佛珠,倒是自打自脸的滑稽。
此事自然瞒不过赵羲姮,卫澧将送子观音放在偏室,让人安排了瓜果香烛。
赵羲姮推门一见烟火缭绕,吓得下巴上的肉都出来了。
卫澧抿抿唇,略微不自在,希望她看见了也别多说话。
“世上哪有什么神佛,不过都是骗人的,即便有神佛,这天下有求于他们的人多了去了,神仙哪会管人间的闲事?”赵羲姮学着卫澧当时轻狂不羁的语气,将他往日的话复述了一遍,有意埋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