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结束到放榜还需要个三五日时间, 这段时间是全城举子最焦心却又充满期待的日子,陆徜倒是很平静,与往日无二。送到陆家的帖子开始多了, 或是酒宴, 或是诗会,或是游园,总有个名目来邀陆徜,这其中不乏达官显贵。陆徜很少外出, 就赴了两场同窗的聚会,余下时间大多呆在家中陪母亲。
而除了邀帖外,来陆家串门的左邻右舍也明显多了起来。
不为别的, 全是来打探陆徜和明舒的亲事的。
说句夸张的话, 陆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最后还是陆徜一不做二不休,把大门紧闭, 谢绝了访客,谁来都不放, 这才让家中清静下来。
“阿兄, 这阵仗就烦到你了?”明舒抱着明显已经胖了数圈的招宝瞅着他嗤嗤笑道, “那放榜那日你可得小心, 我听说京城的榜下捉婿可甚是凶猛,你可得小心,别被捉了去!”
陆徜听到“榜下捉婿”四个字, 就想起江宁的简老爷来, 有些失神。
“不过要是被什么达官显贵捉回去, 让你做了乘龙快婿, 你的仕途也能走得更顺利些。”明舒转念又道。
“不会。”陆徜一言否定, “陆某绝不以妻换富贵仕途,妻便是妻,定是我一生情之所系,不做筹码。”
从前是这样,今后也不会改变。
喜欢就是喜欢,不因恩而生,不为世俗所折,不因富贵而移,不因仕途而转。他要的,是两情相悦。
这还是头一次听陆徜言及自己亲事,明舒心绪微动,也不知为何。她原不过口头打趣而已,没想到他回得如此郑重。
“好样的,不愧是我阿兄!”明舒放下招宝,握起拳头道,“放榜那日我陪你去,给你保驾护航,谁敢捉婿,看我不打跑他们!”
“你陪我去,但不必你出手。”陆徜握住她的拳头放下。
“好。”明舒笑了。
陆徜转过身,望向桌上的字,问她:“你在写什么?”
桌上放着涂满字的纸,旁边是笔架笔山并砚台等物,明舒一大早起来就趴在吃饭用的八仙桌前涂涂写写,到陆徜下来才作罢。
“想铺名。”明舒皱着眉头走到桌旁,盯着上面列出的名字犯愁。
和闻安、殷淑君开铺的事,她已与陆徜说过,陆徜不置可否,对明舒来说,只要他不说话就都是默认可以,因此明舒也就不再避着他行事,大大方方地摆到台面来。
该奔走的事前些日趁着陆徜不在的时候她已经完成得差不多,这几日就是将筹建铺子的腹案详细写出,再分抄给闻安和殷淑君过目。新铺筹建该如何进展,这些她都有数了,如今就缺名字。
陆徜扫了眼,纸上写的都是“金玉满堂”、“琳琅阁”、“金福楼”之类的名字,明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道:“这些名字怪俗气的。”
“大俗既大雅,店在闹市,雅俗共赏,讨个吉利兆头方好,也不必咬文嚼字。”陆徜指着“金玉满堂”道,“这个就不错。”
明舒走到他身边低头望去,道:“铺子卖的就是金玉,这个名字太露骨了些。”
“金玉满堂,满堂生辉,你既觉露骨,那不若就叫……”
“满堂辉?”
“满堂辉!”
兄妹两人再次异口同声,脱口而出后,两人均是一愣,又对视一眼,彼此笑开
明舒取过一张新纸,将涂乱的旧纸推到一旁,兴致勃勃地提笔蘸墨打算题名,但落笔之时她却有些犹豫,她不是什么书法大家,字写得也就是娟秀而已,悬空的手腕正在微微发颤。
就她犹豫的眨眼时间,陆徜站到她背后,伸手覆上她握笔的手,用力一按。
明舒的手被他牢牢攥住,蘸过墨的笔尖压到纸上,力透纸背。
“满堂辉”三个字,一气喝成。
明舒眨了眨眼,看着遒劲有力、大气磅礴的字迹,她欣喜非常。
陆徜这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每次都在用行动证明他对她的支持。
“谢谢阿兄!”她转过头,满面堆笑道谢。
陆徜就在她身后微侧处,虽然二人还隔着一拳距离,但他的左手却是扶在她左腰旁的桌案上,明舒一转身,陆徜未及松手,便如轻拥。
大门紧闭,只有透过窗纸的朦胧光芒浅浅照在两人身上,轻吐的气息揉在一起,叫人心内无端端发烫。视线相交,二人均愣住。陆徜眼神如同凝成实物落在明舒脸上,火星般的灼人,他像有什么话想说,可那话到了嘴边,却碍于重重阻拦,吐之不得……
“阿兄!”明舒一声脆语,唤回彼此神智。
陆徜飞快松手,退了两步,不自在地撇开脸望向窗户,只道:“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语罢他疾步走到门前,“吱戛”一声打开大门。
屋外阳光温煦,将人影打在地上,清风徐过,却吹不散满腔旖旎。
他扶门而站——险些,就没能克制住情绪。
险些,他就忘记如今身份。
看着那张明媚若三春的笑靥,他想……想……
扶着门的手紧了紧,他快步走出家门,不能再往下想。
门框上,留下几个浅浅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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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动作迅速,定好铺名后,就将筹备新铺的计划逐一列明细述后,誊抄两份,送予闻安与殷淑君二人。闻安的回信来得最快,送来的是份邀帖。
按着汴京惯例,会试结束后不论是举子还是各家女眷都时兴去繁台赏春,举办些春宴。闻安的这张帖子,就是邀她同往繁台赏春的。随帖附送了一封信,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话。
“见面赏春,边玩边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