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抱着乔桑,乔桑也抱着他,他觉得空荡荡的胸腔被充满了,然后他很快感觉到乔桑在发抖,立刻吓得松开她,满脸紧张的看着她:“你怎么了?”然后才发现乔桑的头发是湿的,还在往下滴水,下面的裤子也是湿的,脸色发青,全身打摆子似的发抖。
“先进屋再说,我快冻死了。”乔桑的唇哆嗦着说完,往屋里走。
小太子连忙跟上去。
乔桑交代他:“殿下先去给我生盆火,我先去换衣服。”
小太子立刻转道去给乔桑生火去了。
乔桑哆哆嗦嗦的把里面的里衣换下来,棉衣也被里衣浸湿了,她就那么一件过冬的棉衣,只能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然后让小太子把她的棉衣架在火盆上烤。
小太子用架子把棉衣撑起来烤在火盆上,又给乔桑端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热水,乔桑捧着热水喝着,感觉冻僵的身子慢慢回暖了。
小太子担忧的看着她:“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乔桑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本来脸上血色就不足,这么一冻更是青白交加,脸色十分难看。
乔桑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回来的路上遇上有人落水,当时边上没人会水,我跳下去救人了。”
小太子顿时皱眉,满脸的不赞同:“你自身难保,还去救人?”
“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乔桑看着小太子说:“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危险,我也希望能有人救你。”
小太子看着她,沉默半晌,突然隔着被子抱住她,轻轻地说:“你不会不在的,对吗?”
乔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笑了:“嗯,我不会不在的,我得一直陪着你啊。”
小太子安静的抱了她一会儿,然后有些羞涩的松开她,很奇怪,他并不是喜欢撒娇的孩子,可是在她面前,却总容易露出软弱的一面,他不喜欢,他希望他也是能让她依靠的,而不是她来保护他。
“你见着你哥哥了吗?”
乔桑喝了口热水,点头说:“见到了,我跟他约好,明天再去找他。”
小太子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明天你还要去?”
“他今天没带银子在身上。”乔桑安慰道:“你给的路线很安全,我今天已经记熟了,而且我跟哥哥已经约好了,不用担心。”
小太子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惧:“我们不吃肉不行吗?再过不久就是年关,到那时,我们会吃到肉的。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到时也不需要烤火了,我们可以多砍些柴,这样明年冬天就有的用了。不一定要靠乔子策我们才能活下去的。”
她离开的几个时辰里,他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他不该让她去的。如果她被抓住了怎么办?她那么瘦,才刚刚死里逃生,能不能挨得过一顿板子?就算挨过了,她也会和他分开。
他从未如此害怕恐惧。如果从未得到过,他就不惧失去,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最怕的是得到又失去,光是想着,都觉得难以承受。
有她在,好像挨饿受冻也不是什么难捱的事情,漫长孤寂的日子,因为她,仿佛也变得充实又快乐。
他可以不吃肉,也可以挨饿受冻,可他不能失去她。
乔桑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他小小暖暖却很瘦的手,认真的说:“我们不仅要活下去,而是要好好活下去。”
小太子看着乔桑眼睛里的光,泛白的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不会有事的。”乔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
“太妃,陛下来看您来了。”宫人从外头小跑着进来。
正在染指甲的舒太妃讶异的一扬眉:“小皇帝?他来我这里做什么?”
虽说是太妃,可是她的年纪却也只有三十五岁,因为保养得当,看着只有二十七八岁,湖青色的裙将她衬的肤白胜雪,风华卓越。
宫人说道:“许是许久没瞧见太妃您了,过来瞧瞧您。”
舒太妃了然一笑,显然是对宫人这说法并不信服,那小皇帝是在宫外长大的,和她并不亲近,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愣着做什么?准备茶水点心。”
旁边给她染指甲的宫人拿了小扇子往手指甲上扇,舒太妃抬手拨弄了一下发髻,然后站起身,看着进门的小皇帝扬唇笑道:“皇帝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笑容亲厚,并不显生疏。在这个宫里,大家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
小皇帝被宫人伺候着在她身旁落座,声音还很稚嫩,却带着矜贵说道:“朕来看看舒太妃,舒太妃近来可好?”
小皇帝今年还只有十岁,登基那年还只是个八岁幼童,突然被捧着登上这世间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甚至还不能明白其中的意义,可仅仅只是两年,他身上已经有了皇帝的威仪,举手投足都带着天家贵气。
虽然对祁连赫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将这个小皇帝教导的很好。
只可惜,这个位子,原本应该是另一个人的。
舒太妃掩下眼底的一丝遗憾,脸上不显露半分,脸上又恰到好处的露出担忧,问道:“哀家听闻上午皇帝不小心落了水,受了些惊吓,怎么不在宫里歇着,冰天雪地的,倒跑到哀家这里来了,可别冻着。底下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要是龙体受损,他们有几个脑袋担待?”
这一番话倒显得她对小皇帝的身体极为关心似的。
小皇帝早已不是两年前刚登基时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了,两年学到的帝王之术让他加速成熟了,他自然知道舒太妃只是表面上的关怀,所以也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太妃不必担心,朕身子没有大碍。朕除了过来看望太妃外,也还有件事想要麻烦太妃。”
舒太妃早就知道小皇帝不会没事跑来她这里,只是淡笑问道:“皇帝只管吩咐就是。”
小皇帝也不拐弯抹角,说道:“朕上午落水之时,有一个宫女救了朕,她自称是太妃您宫里的宫人,所以朕想把她找出来好好地赏赐于她。”
舒太妃真有些惊讶:“哀家宫里的人?”
她看了一眼旁边贴身服侍的宫人,宫人微微摇头,表示并未听说。
舒太妃说道:“哀家倒是并未听说。如此,皇帝可知道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小皇帝说:“她救了朕以后,就匆匆离去,倒未曾留下姓名。不知道太妃可否将宫中宫女尽数叫出来让朕身边的宫人辨认?”
舒太妃侧头对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得令离开了。
小皇帝老成的端着茶杯喝着茶,安静的等着,天子的威仪端得足足的。
大概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那宫人才去而复返,跟着她进来的还有舒太妃宫里,一共二十三个宫女,行过礼后,全都整齐的排成两排站在殿里,微低着头。
舒太妃说道:“都抬起头来。”
宫女们都纷纷抬起头来,因为叫她们过来的姑姑也没告诉她们是来做什么,还有小皇帝在场,神色都有些紧张。
小皇帝对着旁边的宫人骄矜的抬了抬下巴。
宫人躬身,然后走过去一一辨认。
小皇帝自己也忍不住在人群中扫视。
舒太妃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倒是好奇,那个救了小皇帝的宫女是谁。
宫人认真仔细的辨认结束,走回来,对着小皇帝低声道:“回皇上,那宫女并不在其中。”
小皇帝顿时皱起眉:“你看清楚了?”
宫人确认:“奴才都看清楚了,确实不在。”
小皇帝不相信,从凳子上跳下去,自己亲自一个个的看过去,然而那队列里的确没有他要找的人,他眼神里止不住的流露出失望来,皱眉转头看向刚才出去叫人的宫人:“太妃宫中的宫女都在这儿了?”
舒太妃身边的宫人恭敬道:“回皇上,太妃宫中宫女共二十三人,皆在此处。”
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小皇帝不明白。
她救了他啊,虽然她掐了他一把,回去换衣服的时候都青了,还冲着他吼了,但是他也不是恩将仇报的人,知道那时她那样做只是为了救他,自然不会怪罪她,还会重重的赏赐她。谁知道她说她是舒太妃宫里的宫人,都是骗他的。
舒太妃说道:“想来是那个宫女胆子小,生怕惹祸上身,才谎称是哀家宫里的人。”
没找到人,小皇帝顿时兴致缺缺,脸上难掩失望,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舒太妃看着小皇帝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此时的乔桑,却正在床上昏睡。
她走了一上午的路,又下水受了寒,中午吃完饭,下午就昏昏沉沉睡了。
小太子不放心,搬着凳子在乔桑的床边坐着看书守着她,每隔一刻钟就起身摸摸她的额头,生怕她发起热来,渐渐地,他看不进书了,只想看着她,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可是里面换了魂魄,原本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也变得可亲起来。
他常常被噩梦惊醒,梦里乔桑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乔桑”,那几乎是他现在所能想象的,最让他害怕的事情了,他惊醒以后就会摸黑到床边来看看她,偷偷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手,很害怕第二天醒来,乔桑就从这具身体里消失了。
他又想起乔桑说的那个被她救起来的人,她说那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在这宫里,能在那个时间段在那个地方落水又和他年纪相仿的人他幽黑的眸子又深了一层,隐隐有些不安。
乔桑没有发烧,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粥在火盆上热着,小太子靠着床沿睡着了。
在宫里,什么都有份例,蜡烛也不例外,为了省蜡烛在关键的时候用,屋里没有点蜡烛,只有火盆里的木炭蒙蒙照亮了房间里一小圈的地方。
乔桑没有起身,看着小太子趴在床沿上睡着的睡颜,他两道小小的剑眉微微皱着,好像就连梦里也不轻松,乔桑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小太子紧皱的眉头抚平,刚碰上,他就醒了,对上乔桑的眼睛他微微一怔,然后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问:“姑姑,你醒啦,饿不饿?”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摸她的额头,温度依旧正常,他松了口气:“我去给你盛碗粥。”他起身熟练的走到火盆边,拿着布包着小锅从火盆里提出来,给乔桑盛了一碗粥,细心的吹了吹,一转身,却看到乔桑正在穿衣服,他心里一跳,顿时慌忙转过身去,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粥,脸颊似乎被粥散发出来的热气给烫的一阵阵发热,连耳根都微微泛起红。
乔桑好笑的看他一眼,在她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她实在没办法把一个孩子当成她的攻略对象。更何况她又不是没穿衣服,只是没有穿棉衣而已,包的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是在这个年代,男女之防十分严苛,所以他才这样大惊小怪。
乔桑穿好衣服,又穿上烤干的鞋,说:“我好了。”
小太子发红的耳根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他有些不敢抬头看乔桑,微微垂着眸把粥递过去。
“你吃了吗?”乔桑问。
小太子说:“我吃过了。”
乔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把一碗粥给喝完了,粥是没有味道的,但煮的还算浓稠,坐在火盆边上把滚烫的一碗粥喝下去,鼻尖上微微冒出细汗,脸颊也被火一烤微微透着红色,眼睛明亮,好看极了。
小太子偷偷看着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温暖,还莫名有些丝丝的甜。
乔桑长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随即用水壶在外面屋檐下面的水缸里打了一壶水回来放在火盆上烧着,然后他们走到院子里去散步,院子里的雪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堆到了角落里,小太子却总忍不住偷偷看乔桑的手,他喜欢院子里有雪的时候,那样她就会牵着他,现在却没有了牵她手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小太子把改了半夜的地图又交给她。
乔桑说:“我已经记熟路了,我记性很好,不用地图了。”昨天她的地图差点被那个小世子发现,差点出了大事。
小太子把地图递给她,说:“我把原来的那条路线改了。你昨天不是救了一个人吗?我担心那人会在那里找你。”
他怕乔桑被那个人发现,他不敢冒险,只能让乔桑远远避开那条线。
乔桑觉得小太子说的很有道理,昨天看那个孩子,在宫里地位不低的样子,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于是把地图接了过来。
“那我去了。”乔桑拎着作为掩饰的食盒说,又不放心的嘱咐:“别跟昨天一样在外面等,乖乖待在屋子里,我很快就回来了。”
小太子站在那里,看着乔桑提着食盒远走越远,心里又变得空荡荡的。
乔桑按照小太子给的新路线,一路顺利到了国子学,多用了点时间,远远地就看到乔子策玉树临风的站在树底下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小跑过去:“哥哥。”
乔子策看到她,顿时松了口气,见她迟迟不来,以为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乔桑满脸歉意的走过来:“对不起,哥哥,我今天换了条路线,所以多用了点时间。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才刚到。”乔子策温和说道,然后递过来一个小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