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宣平二十年,夏。
战斗打响一个时辰之后。
刘满抬着腿,跟着前面的人一路狂奔,夜色中,火把如长龙一般,他只看到四面八方都是人,也不知道如今在什么地方,隔了一段,便能看到被抛下的辎重,还有旌旗被丢弃在地上。
若是往常时候,见到这般情形,当兵的都要开始发慌,但视野之中,那火光下的天子御旗依然在前进,人心便也坚持的住。
黑暗中,马蹄之声从未断绝,偶尔会有胡虏的骑兵从夜色中冲出,手中弯刀猛地挥砍,便带走一条人命。
但更多的还是黑夜中射来的利箭。
刘满也不清楚身边有多少的胡虏,但喊杀声阵阵,脚下的土地都被马蹄震的轰隆隆的响,地势越来越高。
如墨色一般的天际,那轮月牙之下,一座山的轮廓,豁然印入眼帘之中。
他们,退到山脚了。
…………
“前方有山?”
颉利可汗勒住战马,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一条火把汇聚而成的长龙,在大周天子御旗的率领下,朝着高处的地势移动。
那个骑马跟着的汉奸,一阵犹豫之后,动了动嘴皮子,小声道:
“外臣,外臣不知啊。”
头曼单于勒着马,马匹在边上踱着步子,他有些不耐烦的抓着手中马鞭,呵斥道:
“有没有山你都不知道?西凉王让你来带路的,还是来唱对角戏的啊?”
被头曼单于这么一喝斥,那个汉奸吓得脖子一缩:
“大、大单于,我,我……”
颉利可汗笑了笑,摆手说道:
“有山又如何,这周朝皇帝的御旗,已经是近在咫尺了,你看他们抛了一路的辎重,连帅旗都丢了,要不是这面御旗还立着,怕是早就作鸟兽散了。”
颉利可汗又举起马鞭,指了指头顶,说道:
“天马上就要亮了,这帮汉人,已经被杀破了胆,只要稍稍一冲,冲入御前中军,斩断御旗,他们士气全无,根本没有可战之力,天亮之前,怕是就能把那女天子,放到我床上去了哈哈哈哈!”
颉利可汗说完,已经带着手下人马,朝着前方战场冲去,头曼单于也是略微犹豫,仔仔细细的查看了前方山的轮廓,看得出来这山并不大,也不知道高度有没有到一百丈。
按说,他们游牧是不该冲山的。
但此时夜色深沉,这周朝军队又已是溃不成军,连辎重都抛弃了,那天子御旗,没命似的光顾着逃跑,底下士兵怕是早就心灰意冷了吧,怕不是嚷一嗓子投降不杀,这些汉人都得跪地投降了。
而且对方是女皇帝啊,这可真特么的没玩过啊!
头曼单于看到颉利可汗都跑出去百米远了,也赶紧跟着冲了过去,慢了就啥也没了!
…………
吴琼坐在马车上,一路奔行到了山脚,再想往上走,马车骑马都不行了,只能下来步行。
虽然边上人已经准备了御辇,但现在是打仗呢,又不是出游,吴琼挥手让人把御辇扔了,随后带着人,往山上跑去。
他虽然听不懂那些将军们的军事安排,但对于自己的任务,还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往山上爬,能跑多高爬多高,将御旗,插在山上最显眼的地方。
而后,就等着看就完事了。
天色渐渐有些发亮,而吴琼借着些许的微光,往山下一看,那叫一个头皮发麻啊。
自己这边漫山遍野的都是人,那自是不用多提,而山脚下,一眼望过去,入目所及全是胡虏骑兵,这得有几万人了吧?
那西凉王,就真的放任这好几万的胡虏骑兵,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过了西凉?他怎么敢?
而在山脚一线的战斗,已是混乱如同一锅粥一般,山脚之后,有将领正在挥旗呐喊,让士兵们调转方向,组织阵型,准备战斗。
毕竟他们只是佯败,又不是真的战败,此时重新组织阵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并且第一波的士卒,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上前顶替山脚下殿后的士兵了。
“快,把朕的御旗,插在最显眼的地方!把战鼓垒起!”
吴琼冲着边上扛着御旗的禁卫们喊道,那些禁卫们很快就挑选了一处高地,随后将御旗往上一插,又有人将战鼓架在了御旗的边上。
“上官,将朕的龙袍给朕披上!”
上官女官那些宫女们此时虽然狼狈,但也很快拿来龙袍,为吴琼披上。
因为身上穿着金晃晃铠甲的缘故,这龙袍也没办法完全穿上,只能差不多披着,再系上带子,不过这也足够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穿着一身的那就是皇帝。
吴琼穿上衣服,直奔战鼓而去,都这个时候了,自然是无人阻拦他了。
吴琼从边上禁军手上接过鼓槌,他也不会打鼓,就只能铆足了力气,两个鼓槌同时往战鼓上一敲。
【咚——!】
【咚——!】
【咚——!】
沉重的鼓声,在山畔回荡,而后吴琼深吸了一口气:
“大周——万胜!”
【咚——!】
“大周——万胜!”
禁卫们也是跟着齐声高喊:
“万岁!”
人群呼喊的声响,在山涧回荡。
…………
“列阵!列阵——!”
听到将领高声的呐喊,刘满握着长戈,站到拥挤的队列之中。
一路上虽然逃跑,但军队基本的建制还在,此时队列列好,身旁一个个人的脸上,都是紧张神色。
而后,他们便听到了鼓声,听到了齐声高喊的“万岁”。
刘满抬起头,便见到上方百米不到的地方,穿着龙袍的天子,正擂鼓高喊,喊声一遍遍的传来,而后越来越近。
耳畔充满了高喊的声响,有一个将军走了过来,猩红的长袍随风猎猎。
“将士们!”
李广胜穿着郑国公的铠甲,手握着利剑和盾牌,也随着那鼓声高喊道:
“大周——万胜!皇上——万岁!”
刘满本就因为见到天子,而浑身激动,此时更是不能自己,随后高声呐喊,就连自己在喊什么,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因为身边,全是呐喊之声。
“万岁——!”
“万岁——!”
“万岁——!”
“杀——!”
锋线,如潮水般涌下。
………………
冰冷的矛戈,刺入眼前胡虏的胸膛。
刘满右手的虎口感觉一震,手上矛戈似乎是卡到了骨头还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