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郎叫她们站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训话着，先是看着黛奴道：“我平日教你的，你都浑忘了？你跟我这么久，我教你中原话，教你礼仪，教你各个邻国的风俗规矩，你明知道中原女子对自己的名节最为看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拿这话骂人，你自己说应不应该？”

黛奴垂头喃喃道：“黛奴知错了。”

秦郎转过头看着凌霄霄道：“还有你。即便是她拿话戳了你心窝子，你也不该动辄打人。在我身边伺候，虽不需你多么和婉谦卑，可最起码不要生事，明白吗？”

凌霄霄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秦郎叹了口气，低头写着自己的文书，对黛奴和凌霄霄道：“面服心不服。你们以后就要在一处当差了，自己磨合去。都脏了衣裙，自己换衣服去再来，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黛奴二话不说就要走，可凌霄霄还低着头站在原地，红着眼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面。

“你还不走？”黛奴皱眉不满地看着凌霄霄。

“我我没衣裳可换。”凌霄霄又虚弱又倔强道。

黛奴瞪了凌霄霄一眼，伸手一把拉过凌霄霄来就朝外走，口中念念有词道：“你想借着这个名义赖在这儿？那不能够，你没衣裳我有，你穿我的总可以吧？看在大人要留下你的份上，我就勉强不嫌弃你了。”

秦郎看着朝外走的两个人，暗自笑了笑。

他知道，黛奴这是心软了。

凌霄霄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这样轻松获取了信任。她看着黛奴拽着她走的倔强样子，眼里还闪烁着不确定的心软，心里生出了一股剥离感。

她爱自言自语的毛病也是这样渐渐落下的。

执行任务的许多年头里，她时常会有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她演的无数角色和她自己，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哪个才是她生命里的真正经历。

这一切她知道都是自己演的，她导向安排的，可有时对方就是像黛奴这样，无关紧要却心怀悲悯的人，她也被凌霄霄精湛的演技蒙蔽，心生了怜悯恻隐，愿意在这场苦情戏里帮助凌霄霄一把。

可这正是凌霄霄最觉得难过的地方。

悲悯是多么不可多得的人性，她这么做，算不算欺骗好人呢？

凌霄霄时常劝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大义。可有时候，她也难免同样对她欺骗的人生了恻隐之心。

失了大义与欺骗一个纯真少女，究竟哪个更加让她良心不安？

她不知道。

她只能喃喃自语安慰自己。若不欺骗她，欺骗那些心怀悲悯的对手敌人，受苦的就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可不料，黛奴不经意地轻瞥，却看穿了凌霄霄复杂的心事，只是黛奴想得没有那么复杂，她面冷心热地问：“怎么，你还不愿意呆在这里吗？”

凌霄霄心头一震，随后半是下意识伪装半是诚恳道：“若能好好在家做个清闲人，一辈子安稳平顺，谁又愿意逃亡在这里呢？”

黛奴听了面色不再那么生硬了，似有神往又是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是逃亡来的，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不过，你可不要存了心思，以为自己能跟大人与我一般关系。你只是大人的婢女，真正与大人交心的，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