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微微抬头,见天边浮云舒淡:“江大人,你瞧,十六年前的今日不晓得是否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那日暴雨如注,臣记得还算清楚。”
“瞧我这记性,不晓得怎么了,想到他的时候,总觉得是晴日。”
“这场旧事,殿下也该忘怀了。”
“不是不想忘,是忘不了,”安阳给他倒了杯茶,“了灭和尚还在时,曾与我长谈一场,大抵是我冥顽不灵的缘故,和尚最后给我念了段佛偈,我还记得清楚,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燃;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心火虽痴然,人皆能舍弃;爱火烧世间,缠绵不可舍。”
江正低头嗅茶。
安阳笑了:“把我说得多透彻啊。”
“殿下这番话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臣,”江正饮茶,“殿下若真爱他,便该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从不是为了霍著,是为了天地公道。”
“他是这样的人,我却不是,纵我爱他,也不肯勉强自己。”
“是啊,殿下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自己,殿下要为他报仇,就算他请殿下收手,殿下也不会听。”江正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
“殿下连天下都不放在眼里,何故放过了我。”
安阳微微一笑,却不答。
江正叹了口气:“今日是他的忌辰,这么多年了,我未曾去他坟前敬过一炷香,如今时日无多……”
“休想。”
安阳盯着他,一字一顿,“你、休、想。”
平和的面具碎裂,露出癫狂的底色。
“也罢。”江正颤颤巍巍地站起,把拐杖往边上一扔,朝北面青山也就是沈啟的埋骨处郑重施礼。
“不行,”安阳拼命拽他,急躁道,“江正,你不配!”
“来人,来人,把他拖下去,让他滚!”
侍卫匆匆而来,架住了江正。
一副病骨,委实也挣扎不得,江正倒无激愤之色,只有一点颓唐。
安阳:“慢着。”
“你到底是为何事而来。”
江正气喘虚薄,勉力站直:“想为他上一炷香。”
这个老头看着实在可怜。
可惜安阳大长公主心如铁石:“拖下去,丢出去,永远不许他再来。”
侍卫依言而行,飞快地把江正架走了。
江宛看着重归宁静的庭院,心中滋味难辨。
倒是江正这个老不死的记得什么忌辰,这许多年,她从不曾在这日给沈先生准备过什么三牲鲜果,香烛供奉。
“少年时一个回眸,便是一场白头,如今真到白头时,才知道当时的天真。”
终是不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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