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绣微低着头:“做些补瓷的活计,勉强糊口罢了。”
她平日里的那些精明飞扬的做派竟都不见了。
江宛想了想,说:“蜻姐儿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
“夫人,我离开宋府的那日便下定决心,就当我从没进过宋府,也从没生过那个孩子。”李香绣语气本来有些冲,说到这里,却又软下来,“夫人,她……她也不记得我,只要你好好待她,必定比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若我不愿好好待她呢?”江宛反问。
李香绣一愣,眉头紧紧一蹙,又松开,狠心道:“那也与我无关了。”
李香绣被送给宋吟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她那时与晴姨娘打对台,仗着孩子作威作福,还一个劲儿说,自己肚子里肯定是儿子,大夫为了多得赏钱,也顺着她,说她是梦熊有兆。
她是连梦熊有兆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却已经学着淡定自若地摆着谱,确凿地说自己昨晚梦到了一头大熊。
然而她生的是女儿,从前通过假儿子享的福便都要还回去了。
她真恨啊。
晴姨娘踩在她头上屙屎拉尿,不就是因为她肚子里终究没爬出来个儿子么。
偏偏是个女儿,偏偏就是个女儿!
本就带着恨了,小婴儿又没日没夜地嚎,连累她坐着月子也吃不好睡不好。
可她流露出一点厌烦,那个奶娘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还要说,世上哪儿有恨娃的娘,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疼还来不及呢。
可他娘的谁身上掉下一块肉能不疼啊!
后来,她女儿也被宋吟做主抱走,养在了晴姨娘的院子里,又取名叫蜻姐儿。
蜻姐儿,蜻姐儿,岂不暗合了晴姨娘的名字。
给仇人做了女儿,这样的女儿她更是不想要了。
可后来她因年轻貌美,也和宋吟好过一段儿。
三爷和她说起蜻姐儿名字的典故时,抱着她念了一句诗。
李香绣怔怔道:“蜻蜓飞翾翾,向空无所著。”
江宛搅着碗里的酥酪,不明所以地抬头。
李香绣的视线略过她,看向对面桌上正嘻嘻笑着的女娃娃,眼中情绪莫名:
“我此生只会念这一句诗。”
什么意思?
江宛正想问。
李香绣却已经站起,说了句恕罪,就走了。
连她立在桌脚的油纸伞也没拿。
李香绣走得匆忙,引得两个孩子也侧目。
江宛转头看去,见她走得又快又急,几步便出了门。
阿柔见江宛望过来,便急急地要请她吃自己碗里的酥酪,又香又甜,真是再好吃也没有了。
江宛不忍推拒她的好意,便将李香绣的事放在一边,先伸头过去抿了勺子里的酥酪。
嗨呀,娘亲怎么能只吃姐姐的酥酪呢。
蜻姐儿连忙也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勺子:“吃。”
江宛绝对不厚此薄彼的,可蜻姐儿人小,连木勺子也拿得很勉强,勺里压根什么也没有。
但吃女儿的心意,就算是空气也很香甜。
江宛吃完以后还咂吧咂吧嘴儿,道:“真是再好吃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