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丙清用力地连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出一道白烟。

林悦也不着急追问，反而轻轻地抱住了父亲的手臂，柔柔地依偎在他身上。

“爸爸没事……”女儿的贴心让林丙清的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意，不由地侧头在女儿的秀发上轻吻了一下，夹烟的手下意识地放远了一些，免得熏到了女儿。

“爸爸，大道理我也不想多说，我只想说，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姆妈和我们三兄妹，才是你真正的亲人，我和哥哥们身上都真真切切地流着你的血，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嗯，爸爸明白，爸爸也是这么想的。”林丙清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烟，没有再抽，而是将香烟给碾灭了，腾出手，结结实实地将小女儿揽在怀中，口气很是平静地说着。

“爸爸八岁那年差点被狼吃了之后，其实就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你爷爷回来之后，爸爸还专门问过你爷爷，是不是爸爸不是亲生的，所以奶奶才会一点都不疼我？当时你爷爷一口咬定说我就是他的亲儿子，让爸爸别胡思乱想，还解释说奶奶之所以不疼我，是因为当初生我的时候奶奶差点没了命。爸爸最听爷爷的话，听说是这个原因，很是愧疚，后来就不敢再胡思乱想了，现在想起来，其实你爷爷当时的神色明显是有些惊慌的。”

“也正是因为愧疚，所以爸爸这么多年来，才任由奶奶和大伯予取予求的，对吗？”林悦低声问，原来这才是爸爸“愚孝”的真正理由，而不是生性就过于老实。

林丙清点点头。

林悦问：“那当年是怎么回事，爸爸你找人问过吗？”

林丙清嗯了一声：“我曾向你大爷爷三奶奶等老一辈打听过当年的情景，但是都说当年妈确实是怀过孕，还是足月的时候才生产的，只是当时难产，疼了两天两夜，最后第三天的半夜才把我生了下来，大家都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

林悦微微点头：“也就是说当年奶奶确实是生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多半没活下来？”

“嗯，那时候正值动乱，连个卫生院都没有，女人们生孩子都要过一次鬼门关，夭折的孩子也多的很。按照三奶奶的说法，像你奶奶这样难产了快三天的，孩子多半已经闷死了肚子里了，就是侥幸能活着生下来，怕也活不了多久。像我这样出生后不但一点事都没有，还健健康康地长得格外白胖，好像出生了好几天了似的，简直是上天保佑，大家都说这一定是你爷爷善事做得多积了福德才有福报的。”

林悦望了一眼父亲此时那虽然有些英俊但更多的却是粗糙和黝黑的脸，再想起他说自己当年格外白胖，不禁觉得格外违和。

但转念一想，又有多少人刚出生时不可爱呢？

只是岁月是把杀猪刀，种种际遇催人老，更何况作用在父亲身上的，还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把粗粝的斧头，父亲能有现在的风范，已经极为难得了。

林悦心里正恻然，林丙清已自己说了下去。

“现在想想，其实当时大家觉得我已经出生了好几天的感觉，应该是对的。你三奶奶还说，当时她还很纳闷，为什么辛辛苦苦才生下来的这么健康的孩子，你奶奶却一点都不喜欢，还明明有奶却说没奶，宁可偷偷地把奶都挤出来给老大吃，也不肯喂你，你爷爷只好抱着我到处求人帮忙喂养，还解释说你奶奶是因为总想起难产的那两晚，所以才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说到这里，林丙清苦笑了一下，“你三奶奶当时还说你奶奶哪里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是这一辈子都没转过弯来，她以前也不明白，就算生孩子让她遭了再多的罪，可女人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哪有就一辈子都不疼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