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武朝,夜禁时间是一更三点到五更三点,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十二分到次日早上四点十二分,这段时间内上街夜行的,是要打板子的。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夜禁的一更和五更期间出门的,屁股要享受三十下板子,二三四更出行的,屁股的享受就要升级了,一般是四十下,当然如果赶上生老病死之类的大事,都是可以通融的。
朱允炆刚登基的时候,曾经想过将这个时间延后,但经大臣劝说后,就放弃了。原因很简单,路边没有路灯,大部分人也点不起油灯,到了晚上,大街小巷漆黑一片,除了作奸犯科的歹人,不会有人出行,所以建文朝的夜禁时间和洪武朝是一样的。
当然,任何制度都免不了特权,以前的锦衣卫,如今的调查司、情报司、安全司等部门的人是可以凭令牌通行的,达到一定品级的官员也可以有皇帝特批的“特别通行证”而畅通无阻,另外低级官员在特殊时刻如加班的时候,也可以获得这种通行权。
户部尚书郁新和户部侍郎郭任当然属于“一定品级”的官员,而且他们最近也特别忙,每天都会忙到很晚,因为军事改革已经启动,户部、五军都督府、兵部、总军需部这些部门需要仔细核算建文七年军事方面的钱粮支出,包括道路整修、军备补充、军备仓库建设、近卫军饷银等等问题,另外还要考虑朝廷方面的支出,因为改革过后,卫所屯粮明显无法满足需要,需要朝廷另外拨付,这会直接影响其他方面的支出,所以郁新、郭任以及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谭波忙的昏天黑地,户部的官员也被他们指使的团团转
“哒,哒,哒!”
西长安街上传来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靠近了一看,原来是两辆四轮马车,周围是十数个护卫,都骑着马,显示着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路上遇到关卡,主人并没有出面,护卫直接递了个令牌过来,巡夜的兵丁看了一眼,连忙点头道:“原来是尚书大人的车驾,小的不敢打扰,您请!”
马上的护卫接过令牌,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也不回答,一行人扬长而去。
“大哥,这是谁的车架?牛哄哄的!”
“闭嘴,那是户部尚书郁大人的车驾,以后给老子记住了整个车子的样子,给老子规矩点,别给老子惹事!”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看得清楚啊?”
“你小子还敢顶嘴?是欠揍吧!”
“啊!大哥饶命!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朱允炆登基之后,朝臣的俸禄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福利却增加了不少,朱允炆为三品以上的官员分配了府邸,虽然算不上奢华,但也减少了官员的一部分花销,另外还为四品以上的官员配备了马车,方便他们出行。而郁新的这一辆是皇帝特批的,不仅外表更加威严奢华,内里空间也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不少,除了必备的沙发桌椅外,还配备了一个睡觉休息的小间,可以在上下班的路上小憩一会儿,这也是考虑到郁新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需要多保养才行。
郁新下值后,叫了郭任一起回家,两人都上了郁新的马车,所以郭任的马车就跟在了后面,但郁新上车后,却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还小睡了一会儿,直到刚才关卡停车,郁新才悠悠醒来。
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郭任,忽然笑了笑:“郭大人,你对陛下的军事改制怎么看啊?”
“军事改制?”郭任略作思索,道:“陛下的改制,改变了千年以来的军职,继承了先帝军事分权,相互牵制,避免做大的思路,同时也避免了以文驭武的弊端,可谓千古圣君啊!”
“恩,”郁新沉默了一会儿,道:“确实如此,陛下的想法天马行空,老夫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法来驾驭军队,但仔细想来,这种方法确实有效,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卫所军战力下降,再加上燕王、楚王之乱,陛下要集中军权无可厚非,但军权集中,却不能集中到将领身上,必须要让他们互相牵制,而陛下抓住了指挥、监察和军备粮饷三个要点,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是具体效果,还需要继续观察才行!”
“那么,这种方式有没有什么弊端呢?”
“这个,如果说是弊端的话,那就是花钱太多了,近卫军士兵每月饷银一两五分,月饷谷肉约一两,如今近卫军大约在十五万人左右,这些人一年的固定支出就要四百五十万两,如果算上军官的支出,那么要接近五百万两,再加上盔甲、刀剑、火枪、火炮、火药的补充,每年供养近卫军,朝廷就需要支出七八百万两白银之多,而这些银两,肯定是朝廷出,卫所只能出一部分粮食而已。”
“而我朝去年的岁入,折合成白银,大约五千三百万两,但其中八成为粮食、布匹、盐、铁等物,白银并不多。”
“虽然前年开始,各地允许用白银、银票代替粮食缴纳税赋,但效果并不好,所以朝廷的现银缺口非常大,这两年陛下圣明,官员的俸禄大多是现银,很少出现大明宝钞,但现在加上近卫军,现银缺口会更大,搞不好容易出现问题。”
“呵呵,郭大人说的很对,那么目前来说,朝廷财政可以支撑吗?”
“一两年还可以,但以后恐怕又会重新发行大明宝钞!”
郁新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么,郭大人以为,近卫军是否还会再扩张呢?”
“这个,”郭任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脸色也开始发白,声音也有些颤抖:“按照陛下的心思,朝鲜、倭国、蒙古是一定要打的,那么,近卫军肯定还会扩张的,可是,钱从哪里来呢?”
“是啊,陛下心思果决,想要学汉武帝征服四夷,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能想办法去筹钱了!”
“大人,难道我们要学桑弘羊那样盘剥百姓,曲媚君上吗?我郭任绝不做这种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莫不成要辞官?”
“这?”郭任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口。辞官,哪有那么容易?十年寒窗苦读,位居侍郎高官,岂能一朝弃之?
郁新注意到了郭任的犹豫,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拿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水。
“实在不行,郭某也只有辞官一途了!”郭任思索良久,额头青筋暴起,最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呵呵,”郁新摆了摆手:“郭大人,你有这种心思很好,老夫很欣赏。老夫执掌户部,上为社稷天子解忧,但下要心怀百姓疾苦,决不能做害民媚上之人!”
“那大人的意思是?”
“不,”郁新摇了摇头,抬头望了望车顶:“这两年,老夫越发觉得精力不济,恐怕熬不了几年了,一旦老夫乞骸骨,会推荐郭大人来接任户部尚书,所以老夫要你答应,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就是大明黎民百姓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