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拜别母亲,带上卫士出门时,脑海中还回复着母亲最后的叮嘱:“孩子,母亲只是让你留个心眼,并不是要你背叛王爷,你到了遵化要好好表现,如果战局有利于王爷,母亲会让你妹妹去求王爷,调你南下参战;如果战局不利,你再做打算不迟,我张家毕竟不是反复无常之人。”
张辅出城后,带着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五千骑兵奔驰而去。朱高煦并没有去遵化,他要坐镇北平,随时准备增援通州,张辅也要随时从遵化南下,救援通州。
策马奔驰时,三月的春风拂过张辅年轻的脸庞,凉凉的,很舒服,父亲的早逝,让他年轻的肩膀上承受了过重的担子,让此时的他略微显得有些佝偻。今天母亲的一席话,让自己重新认识了目前的处境,也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往事。
当年元顺帝北逃,其身边汉人、蒙古人都有,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靠军饷吃饭,不会耕作,更不会挤马奶、剪羊毛、做羊毛毡子。所以能骑善射的他们基本都成了大汗的近卫军,接受周围蒙古部落的供养,专心与新兴的大明作战。但是这些人在历次作战中不断的被消耗,洪武五年的岭北决战虽然徐达战败,但蒙古也受到重创,损失最大的其实就是大汗的近卫军。随着扩廓帖木儿王爷、贺宗哲将军等人的逐渐逝去,蒙古本地贵族势力逐渐渗透进了近卫军,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漠北汉人和汉化的蒙古人与这些本土势力一直不和,原因很简单,汉化的蒙古人看不上这些本土势力,认为他们是蛮夷;而本土势力则认为对方是无能之辈,否则怎会丢掉花花江山,让懦弱的南人掌权?他们认为大元的曾经的繁荣鼎盛,就是让这些不会放牧的废物败掉的。
元朝的枢密使掌控天下兵马,一般由皇太子兼任,所以枢密知院是枢密院的最高长官,自己的父亲能做到枢密知院这个位置,充分说明了父亲的能力以及大汗对他的信任。但随着本土贵族的逐渐得势,父亲感到元嗣君看他的眼光越来越奇怪,似乎是愧疚、无奈,还夹杂着些许不忍,当然这是父亲说的,在张辅看来,夸张的成分居多,这么复杂的情绪应该是没法表达出来,也看不出来的,只是父亲的想象而已。但父亲却当机立断,带着母亲、自己和妹妹南逃,但逃了没多久,就遭遇了追杀,父亲的亲军拼死抵抗,几乎伤亡殆尽,才幸运的逃到了开平。
当年听父亲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自己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觉得背叛南逃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父亲行事果断,总不能在漠北等死吧。可是今天母亲的话,却让自己发现,自己如今面临的局面也差不多,一旦燕王战败,作为燕王的心腹,自己的结局可想而知,父亲是燕王的中军主将,自己曾经做过燕王亲军指挥使,任何一条,都足够抄家灭门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呢?张辅苦笑,他回头看了看南方,燕王此刻应该正在南下吧。也许去遵化也有好的地方,如果王爷胜了,自己就请命南下,如果败了,自己没有和朝廷作战,就有脱罪的机会,唉,人生真的无奈啊,我想做一个忠臣,可惜老天未必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啊,张辅如是想。
朱棣造反之后,由于军粮不足,就派人收集百姓的余粮,补充军需。而朱允炆随之命令各地将领严查走私,禁止向北平运送粮食、武器、棉花等物品,对北平实行封锁。所以自从朱棣起兵之后,北平市民生活日蹙,物价虚高。但再严密的渔网,也总有鱼儿通过,年前北平城里开了一家粮食铺子,叫“何家粮铺”,据说老板姓何,在朝中有关系,可以运一些粮食过来,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据老板说,过各道卡子太不容易了,上下打点要花不少的钱,所以贵点也希望大家能理解。
何家粮铺的粮食很贵,但都是精品,如江南的珍珠米、雪白的精盐甚至美味的罐头等等都应有尽有。在如今资源匮乏的北平城,显得那样的惹眼,所以北平的富户、官员甚至燕王府,都偶尔会派人来采买一些东西,让家里人打打牙祭。
就因为何家粮铺太惹眼了,所以金忠主持的暗影专门调查过几次,但没发现什么问题,据京城里来的消息,这家商铺似乎大有来头,有一种说法是皇帝的弟弟,吴王朱允熥,但具体是谁,就查不出来了。
金忠调查了一段时间就放下了,因为粮铺规模不大,卖的东西也不多,人手更少,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何家粮铺的位置在西直门附近鸣玉坊的大街上,门面不大,但装饰的很华丽,非常显眼。临街的是铺面,进门左手是粮食,右面是各种油盐酱醋、罐头等等,一般有两到三个伙计招呼,伙计的身后是柜台,有一个帐房负责结账。
铺面虽然不大,但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所以伙计、帐房都挺忙碌的。
从柜台绕过去,往后面走,里面是一个库房,放置着一些货品,里面有一个伙计负责看货以及往前院送货。这个伙计的身后是一扇门,门后面是粮铺的总账房,进货出货的总账都在这里完成。
负责总账的是北平城的一个落魄秀才,叫何山,四书五经百读不通,但对数算却很有一套。据说当初何家粮铺招收伙计的时候,听说其与东家同姓,掌柜卓凡简单测试了一下就留用了他。
此时的何山并没有在算账,而是在看刚才前院帐房送过来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乙没有上报,也没有大肆排查,只是在私下暗查;另外今天上午,甲出门前与乙在祠堂待了一个时辰,谈话内容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