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听到道衍的话,朱棣径直推门出去了。道衍和尚年已花甲,行道不便,待他走出燕王府时,只能远远看到朱棣和其卫士扬长而去的背影。道衍看了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身体打了一个趔趄,旁边的弟子法能赶紧扶住自己的师傅,刚要张口询问,道衍抬了抬手,道:“我们回去吧。”法能点头应是,扶着师傅往庆寿寺走去。
庆寿寺是金国官办寺院之一,当时金国动用了军民万人重修庆寿寺,耗资巨大,成为京城最壮丽的寺院。寺内西侧有元时建的两座八角形密檐式砖塔,九级的是“海云大师塔”,纪念的是庆寿寺主持海云大师,因在战乱中竭力救民疾苦,金宣宗赐他“通元广慧大师”,圆寂后建此塔;另一座为七级,是为纪念庆寿寺主持可庵大师而建。元代书画大师赵孟洮曾留诗云:“白雨映青松,萧飒洒朱阁。稍觉暑气销,微凉度疏箔。客居秋寺古,心迹俱寂寞。夕虫鸣阶砌,孤萤炯丛薄。展转怀故乡,时闻风鸣铎。”
庆寿寺内松树繁茂,曲径通幽,道衍和尚在弟子的陪同下回到方丈净室,方丈室旁边是一条小溪,清澈见底,间或有小鱼在水底悠闲地嬉戏追逐,溪水边种着几棵松树,笔直挺拔,遮住了夏日的阳光,给方丈室带来一丝清凉。道衍坐在榻上喝了几口水,道:“法能,你去请袁先生过来。”法能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白衣老者,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头戴儒纶巾,手拿一把折扇,一边扇着一边道:“老和尚,找我干什么啊,老子最近忙的很啊,没空管你的闲事啊。”
道衍轻笑一声,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老者坐下,法能上了茶之后就退出去了,净室里就剩下了一个老者、一个老和尚。
老者仔细看了看道衍的神色,道:“老和尚摊上事了啊,眼神散乱,气息粗重,衣襟有些发抖,更关键的是鞋上还有几块污泥啊。”
道衍赶紧看了看地上的鞋子,发现并没有污泥,猛地回过神来:“你这个老学究,拿我开心啊,差点着了你的道,你这个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总是这么没正经。”
“嘿嘿,大和尚还是看不透啊,我袁珙相人无数,岂不知命数轮回之理,世事繁华幻灭,与我何求。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有何区别?一时的荣华富贵终免不了荒冢一堆。要不是燕王不让我离开北平,我早就云游四方去了。”
道衍苦笑道:“袁兄,最近确实出事了,最近你给燕王看过相吗?有没有觉得出问题了啊?”
“没有啊,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燕王了,你也知道,我平时就在酒楼里厮混,经常听到北平市井传言,说燕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盛世天子也;还有什么太孙无能,累死三军;更夸张的是允炆允炆,死于火纹。我一听就知道是老和尚你的手笔。”
道衍正色道:“袁兄,贫僧今天去见了燕王,谈论一番之后,发现燕王意志消沉,没有信心了,贫僧虽借天意暂定其心,但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袁珙惊奇的道:“为何?难道这两年朝廷有什么变化吗?不都如我所料,朱标病死,朱允炆继任储君,朱元璋应该也活不了几年了,难道不对吗?”
“袁兄说的不错,以前的事情都一一应验,但是这个朱允炆却不是以前所想的文弱书生,最近两年举措连连,”
听着道衍把事情一一道来,袁珙不由得沉思起来,良久才道:“不可能啊,袁某自出师以来,有言必中,当年张士诚、陈友谅都不出我所算,我认定朱元璋会一统华夏,最终也如我所料。后遇燕王,认定他是继任君王,不应该有错啊,哪里出了问题了呢?”
道衍急道:“那你的术法、相术是否有例外啊?”
袁珙想了想道:“当年老师教我时,曾经说过,此法上体天意,下随民心,如果民心和天意冲突,天意为先,但若天意之外,就不准了?”
“天意之外?什么意思?”
“这个师傅没有明说,据我数十年揣摩,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大师乃佛门中人,当知我大明天下只不过是婆娑世界中的一方小世界,我之术法,只能断婆娑世界之人,如果是外方世界,则有可能不灵验。”
道衍听了之后脸色惨白,不由得往四方看了看:“袁兄,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皇太孙是外方世界转世?”
袁珙往四方拱了拱手:“罪过罪过,袁某无心之语,还望恕罪。”
“袁兄,你这是?”
袁珙正色道:“大师,这件事情有些麻烦了,如果真如我所料,则燕王之事必有波澜,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为何?外方世界之人难道就无法阻止?”
“难啊,外方世界之人行事常人无法踹度,所以很难对付。如果他是常人倒好,但他是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拥有无尽的权力,如何能阻止啊?”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任这妖孽祸乱我大明天下?祸乱我华夏一族?”
“这个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待我想想。”袁珙在椅子上盘腿,瞑目不言。
道衍和尚看到袁珙这样子,叹了口气,双腿盘坐,平心静气。